姬霜的肺都要氣炸了,在京城還從沒有人這麼對過她,一個低賤的民婦與一個同樣低賤的護衛,怎麼敢?
「你們等着,我相公回來了,會好好地收拾你們的!」
甩下一句狠話,姬霜捂住摔得滿口鮮血的嘴巴,踉踉蹌蹌地回了帳篷。
秦冰宇抓了兩條大肥魚回來時,姬霜正坐在帳篷里生悶氣,任何人碰到這種事都不會不感到委屈,姬霜也不例外,她背井離鄉已經夠可憐了,居然還碰到了丈夫昔日的外室,那外室還囂張得打了自己,守夜的護衛非但不聽自己的令,反而與那外室一個鼻孔出氣,怎麼想都讓人生氣。
「怎麼了?」秦冰宇拎着兩條大活魚進了帳篷,見姬霜臭着一張臉,出聲詢問。
姬霜心底的委屈在見到他時瞬間成倍翻滾了起來,眼圈也紅了,賭氣不理他。
秦冰宇自討沒趣,這些年諸如此類的情況不勝枚舉,他已經見怪不見了,把魚擱在外頭,坐下拉過她的手,像哄孩子一般輕輕地說道:「誰惹我們霜兒生氣了?是不是我去的太久你餓壞了?這個時辰,天色已經暗了,魚都睡了,沒白天好捉,等明早天亮了我給你捉幾條又大又肥的,保證你一睜眼就能吃到。」
「誰稀罕你的魚?你看看我……」姬霜轉過臉,想讓他看看自己的嘴,可一想到這會子怕是丑得沒法兒見人,又趕緊撇過了臉去。
秦冰宇卻已經看見了她嘴上的傷勢,探出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將臉轉了過來,拿開她捂住的手,蹙眉問道:「這是怎麼了?」
姬霜劈頭蓋臉地呵斥道:「你還有臉問?我辛辛苦苦地跟你跑出來,你卻這麼欺負我!早知道,我才懶得理你,讓你被冥修找到算了!我不管了,我要回去!我不和你走了!」
秦冰宇聽到前面時,面上浮現起了一絲不耐,然而聽到最後,那絲不耐很快便被收拾妥當了,他握住她的手,她掙扎,他又握住:「霜兒霜兒,你別激動,你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替你做主。」
姬霜冷冷地說道:「你要替我做主?你都把那個小賤人藏到帳篷里了你還替我做主?」
秦冰宇愣了愣。
姬霜譏諷地笑道:「怎麼?沒話說了是不是?秦冰宇你當初是怎麼向我保證的?你說你只是一時糊塗,你和她已經完了,你把她送走了,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她了!可是為什麼她又出現在了這裏?她什麼時候上的馬車,為什麼我不知道?」
秦冰宇:「霜兒……」
姬霜笑容一收,惱怒道:「你真是個混蛋!枉費我這麼信任你,為了你與家人都鬧翻了,你倒好,金屋藏嬌,你是不是打算將她一併帶走的?以後沒了我,你和她還不是天高皇帝遠,愛怎麼逍遙怎麼逍遙?什麼安頓好了就把我接過去?我看用不了多久,你便會把我和孩子一起忘了!」
秦冰宇捏了捏她的手:「霜兒,我怎麼可能忘了你們母子?你在我心裏是無可替代的,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秦霜的事你聽我解釋。」
姬霜抽出手來:「我不聽!」
秦冰宇嘆道:「她不是我妹妹你已經知道了,但她的真實身份你又知不知道?」
「什麼真實身份?」姬霜下意識地道。
秦冰宇說道:「她是南楚人,我需要她的身份才能進入順利地進入南楚,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把她找來呢?這世上又有哪個女人比得上你?」
他說這話時,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沒有絲毫閃躲。
姬霜的眸光動了動:「你說的都是真的?」
秦冰宇微微一笑道:「當然是真的,我知道我以前騙過你,你不信任我是應該的,但我既然答應過你不再騙你,就一定說到做到。」
姬霜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看着他易容過的臉,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低地開了口:「你就不能不走嗎?我去找冥修說說情,讓他原諒你。」
秦冰宇垂眸道:「你看着他長大的,應該了解的脾性,他不會原諒我的。」
姬霜承認自家相公說的沒錯,姬冥修這人並不輕易為難任何人,可一旦為難起來,便會將那人死踩到底,這也是為何她很少去招惹姬冥修的緣故:「那……那要不不告訴他,你去我外祖家,我外祖家不在京城,冥修他找不到的。」
秦冰宇語重心長道:「霜兒,大梁我是待不下去了。」
姬霜輕輕地靠進他懷裏:「可是我不想和你分開。」
秦冰宇攬住她的肩膀,望向漆黑的夜色,面色冷漠,語氣溫柔:「我知道,不用等太久,等我安頓好,就把你和孩子接過來,到時我們一家又能團聚了。」
懷揣着一家團聚的美夢,姬霜甜甜地進入了夢鄉,然而這個夢並沒有持續多久,她便被一股透心的寒意驚醒,她摸了摸身旁的褥子,居然是一片冰涼,她眉心一跳,坐了起來!
「相公!相公!」
她顧不上披上外袍,一把掀開了帳篷的帘子,火堆還在,馬車也在,護衛車夫也在,唯獨秦冰宇不見了!
「相公!」
姬霜披上了外袍,走出帳篷,秦嬌的帳篷內點了燈,有人影投射在篷布上,是個男人。
姬霜心下一沉,快步走了過去,隨後她掀開帘子,看見自家相公將秦嬌緊緊地抱在懷裏,秦嬌的臉潮紅一片,閉着眼,不知是睡了還是暈了,額頭上敷着一方冰冷的布巾,身子微微有些發抖。
秦冰宇將她抱在腿上,擔憂地看着她,滿眼都是無法掩飾的心疼與焦急。
姬霜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你在做什麼?」
秦冰宇的身子一僵。
姬霜走了進去,隔得近了,才發現他抱她的姿勢究竟有多曖昧,她的心口就是一陣刺痛,厲喝道:「秦冰宇!」
秦冰宇道:「她得了痘疹。」
姬霜嫉妒地抓狂:「她得了痘疹你就要大半天地撇下我,跑來這裏這麼抱着她嗎?」
秦冰宇抱着秦嬌站了起來:「我帶她去找大夫,你在這兒哪兒也別去,他們幾個會保護你。」
姬霜抓住他的胳膊:「不許去!」
秦冰宇解釋道:「她病得很厲害,不去她可能撐不過今晚。」
「那又怎樣?」姬霜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大梁的人都在找你?你去找大夫,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秦冰宇當然知道,可即便如此,也還是必須去一趟。
秦冰宇邁步朝前走去。
「秦冰宇你瘋了?你給我回來!」姬霜追上了秦冰宇,拉住他死活不讓離開。
秦冰宇的眸子裏掠過一絲不耐:「霜兒你聽話,我很快就回來了。」
姬霜一步攔在他面前,倨傲地說道:「我不許你去!」
秦冰宇沉下臉:「霜兒!」
姬霜不屑道:「說了不許你去就是不許你去!你今天敢走,我就回京城,再也不管你了!」
秦嬌高熱得越發厲害,渾身像是着了火。
秦冰宇看看懷中的秦嬌,又看看抓住他不放的姬霜,眸光瞬間冷了下來,一把拂去姬霜的手,抱着秦嬌上了馬車。
姬霜整個人都懵了,剛剛她沒看錯吧?自家相公竟然甩開她的手?
就為了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
憑什麼?!
為什麼?!
「你說了心裏只有我的!」姬霜對着駛入夜色的馬車,拼命地咆哮。
馬車的主人卻好似根本沒有聽見的憤怒,徑自絕塵而去。
姬霜愣愣站在原地,心口疼得像是有刀子在扎,她拼命地告訴自己,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為了利用秦嬌進入南楚,但不論她怎麼說服自己,心裏的嫉妒都還是越來越劇烈。
她牽了一匹馬,翻身而上,朝着馬車追了過去。
秦冰宇一行人落腳的地方是在經常以外,但還不到鎮上,因避開官道走的小路,人煙罕至,好容易在一個村子找到了郎中,可惜郎中又醫不好秦嬌的病。
秦冰宇只得往官道而去,經由官道來了鎮上,詢問着路人,找了一家醫館。
醫館的大夫早已歇下了,聽見叩門聲,不耐煩地坐起身來,慢吞吞地穿了衣裳,打着呵欠開了門:「什麼病啊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
秦冰宇把人抱了進去:「她得了痘疹!高熱厲害,你快給她瞧瞧!」
「痘、痘痘……痘疹?」大夫的瞌睡當即醒了大半,回屋找了一雙棉布手套戴上,口鼻也以面紗蒙住,之後才對秦冰宇道,「快她抱進來。」
秦冰宇將人抱進了一間簡陋的屋子。
大夫給秦嬌診了脈,又查看了出疹的狀況,差不多了解發到什麼程度了,當下開了方子,因醫館自帶藥房,秦冰宇付了診金,讓大夫幫忙熬了藥。
姬霜多年不騎馬了,這一番顛簸下來,腸子都差點顛斷,一下馬,扶着馬背一陣乾嘔,嘔吐完,才神色匆匆地進了屋。
大夫迎了上來:「這位夫人,你是……」
姬霜怒斥:「滾開!」
大夫悻悻地滾開了。
姬霜找到了秦嬌所在的屋子,藥已經熬好了,秦冰宇把人半抱在懷中,舀了一勺湯藥,輕輕地吹了吹,自己抿了一小口,覺着不燙了,才餵到秦嬌嘴邊。
秦嬌不喝,一偏頭,藥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秦冰宇忙用帕子輕輕地擦去。
姬霜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生病時,也總嬌氣地不喝藥,要他餵他,他總笑着逗她、哄她,她被哄得開心了,也就把藥喝了。
而此時此刻,他沒有說話,沒有笑,甚至眼神都算不上溫柔,可不知為什麼,姬霜覺得眼下的他才是真的籠罩在一股巨大的擔憂中。
當揪心一個人,真正揪心到了骨子裏時,大概是不可能還有說有笑的吧?
姬霜覺得自己的心都痛了。
秦冰宇靜靜地給秦嬌餵藥,竟然絲毫沒察覺到姬霜已經站在了門口,正嫉妒又抓狂地看着這一幕。
他又舀了一勺湯藥去餵秦嬌,秦嬌虛弱地睜開眼,冷冷地看着他,抬起手來,連勺子帶碗一併打翻。
滾燙的藥汁灑在了他的胸口,姬霜眉心一跳,心不由自主地揪起,誰料他第一反應竟不是脫下滾燙的衣衫,而是放下碗,去看秦嬌的身上有沒有被燙傷。
他整個手背都燙紅了……
姬霜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肉里。
秦冰宇見秦嬌沒有燙傷,將秦嬌放到一旁,準備再去端一碗藥來,就看見了站在門口,雙眸含淚的姬霜。
這下,大概是無論如何也圓不過去了。
秦冰宇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從她身旁走了過去。
姬霜的淚水再也兜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她擦了淚,追上秦冰宇,秦冰宇去後院倒了一碗藥,姬霜攔住他的去路,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一把年紀了還哭成這樣,實在是有些丟臉,可她忍不住,幾十年沒受過的委屈好似在今晚,一下子壓在了她的頭頂:「為什麼?」
「你不是都看見了?」秦冰宇神色複雜地說,語氣有些冷漠。
這冷漠的語氣,讓姬霜感到一股刺心的陌生,姬霜抬手,抓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怕她死了,你就去不成南楚了?」
秦冰宇再次看了她一眼,沒再回答。
姬霜的心裏像被刀子再割,但她還是伸出了手,去端他的藥碗:「我來。」
「不用。」秦冰宇淡淡地說完,邁步朝前走去。
他擦肩而過的一霎,姬霜如墜冰窖。
姬霜轉過身來,望着他的背影道:「我會送你去南楚!你要帶着她也可以,我不會介意的……」
秦冰宇的步子頓了頓,卻沒有回過頭看她,挑開帘子進了穿堂。
姬霜追上他,哽咽着說道:「我不罵她了,你要實在喜歡,我會好好與她相處的……等到了那邊……你記得來接我……」
秦冰宇進了屋。
「你會來接我的對嗎?」姬霜哀求地看着他。
秦冰宇依舊是沒有說話,舀了一勺湯藥,餵進秦嬌的嘴裏,秦嬌燒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誰在餵藥,稀里糊塗地把一碗藥喝下了。
姬霜覺得自己快要失去這個男人了,但她不甘心,她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想要把他牢牢地抓住:「相公,你說話呀……」
哐啷!
門被踹開了!
「有沒有看見這個男人?」大堂內,忽然響起了侍衛的聲音。
緊接着,是大夫的聲音,大夫道:「沒看見!」
「那這個女人呢?」侍衛又道。
大夫頓了頓:「看見了看見了!她就在裏頭!」
姬霜面色一變:「不會是冥修的人找來了吧?」
秦冰宇挑開簾幕的縫隙,朝外望了一眼,浩浩蕩蕩二三十人,全都是訓練有素的侍衛,他身上帶着傷,恐怕逃不出去,但這會子再聯繫他們幾個,又有些來不及。
秦冰宇抱上秦嬌,打算從後門離開藥房。
忽然,一個侍衛開了口:「把所有門都封死!後門也封死!一直蒼蠅都不許放出去!」
趕車的護衛聽到了動靜,衝過來接應秦冰宇,與侍衛們交上了手。
護衛武藝高強,拖住十數名侍衛不成問題,難就難在,侍衛也在拖住他,十幾人將他團團圍住,打得不可開交,一時間,秦冰宇這邊沒了支援,他抱着秦嬌暴露在了諸位侍衛的眼皮子底下,侍衛們拔出了寶劍,紛紛砍向他。
這群人的目標只是他一個人而已,並沒有去為難一旁的姬霜,以及秦冰宇懷中的秦嬌。
然而饒是如此,秦冰宇也沒有把秦嬌拿出去做擋箭牌的打算,他每一招都怕傷到了懷中的秦嬌。
一劍自他身側砍來,眼看着要傷到秦嬌,他一把背過身子,擋住了這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