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名義上還有兩個星期的等待時間,但是,在母親大人每天樂呵樂呵地準備着全家人的出行安排的時候,我就知道,要以一個恰當的理由拒絕這次旅行,實在是太難了。

    選擇參加音樂會,是一個足夠瘋狂的行動,只有在剛得知消息的那一剎那,因為不甘心,着急,憤怒,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做出這樣的判斷。然而,在冷靜下來之後,理智會給人帶來各種各樣的阻礙——比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和家人解釋的藉口,比如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和預計參加音樂會的兩人的解釋的藉口——也是因為關注冬馬和紗的比賽結果來觀看比賽的?這樣的藉口實在是太糟糕了。

    於是,就在各種各樣的猶豫中,兩個星期很快地過去,但是衝動始終無法佔上風。

    儘管在離家前,我悄悄地把冬馬給我寄過來的門票帶在了身上,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冬天泡溫泉,尤其是在下雪天泡溫泉是一種很有意境的行為,看着外面的白雪紛紛落下,而自己整個人則沉浸在一種格外的溫暖中,這種對比會讓人總想寫一些比較美好的詩歌或者文章來稱讚這種景象。

    ——但是我向來不是一個國文的好手,做不到這一點。如果是雪之下或者比企谷那樣的人的話,估計可以寫出一些既提到景色又有一些哲理的文章吧?

    而我現在能夠做的,除了對此感到感慨之外,只能靠在隔斷着男女溫泉的竹壁上發呆。

    這次來的溫泉旅館是沒有混浴的——應該說正常的溫泉旅館都應該沒有混浴這種喪心病狂的存在,即是有,也是專門為了年齡稍大的老爺爺和老奶奶準備的,年輕的男女青年,還是很少有無所顧忌到這種程度。

    有些意外的,溫泉里的人並不是太多,雖然不至於到讓我一個人包場的程度,但是在老爹泡了一會兒就表示有些堅持不住出去之後,我還是可以獲得一個相當寬敞的只有我一個人思考的水域。

    人都是喜歡講究對錯的,如果沒有絕對的對和絕對的錯的話,至少喜歡強調一種相對的合理。比如,如果一個國王因為寵愛一個女性而失去了對自己職責的把握,那他就做錯了,再比如,如果一個科學家為了實現自己的科研理想而背叛了國家,那他也做錯了。於是我們發現了,對錯都是身份的衝突帶來的,國王的身份,高於愛人的身份,愛國者的身份,高於科學家的身份,換句話說,就是文化族群高於社會位置高於人的自身情感。對社會或者的責任感高於自我的意識性,至少這在東亞文化圈是通用的。

    而我的選擇,似乎並沒有脫開這個範疇——答應雪之下的聖誕活動,是因為這是事先答應好的,屬於社團這個集體的責任,參加家裏的溫泉旅行,是出於對家人的義務。雖然事實沒有如此的冷冰冰,但是,這種對集體承諾的重視無疑對我的判斷影響很大的。

    而我把這種判斷叫做理性。

    於是,冷冰冰地做出讓自己感到難受的行為,最後美其名曰——但是我別無選擇啊!

    這實在是太可笑的,其實這只是我自己放棄了另一個選擇而已。

    我把頭重重地埋進溫泉中。

    而且,更可笑的是,即使我知道我有這樣的問題,我卻依然沒辦法突破這種自己對自己的束縛。

    就好像現在在溫泉里的感受,一直屏住呼吸,直至快要窒息了,卻還要強壓着自己繼續下潛,只是因為我還能堅持而已。

    但是總會有沒法堅持的時候的,我重新把頭浮出水面,有些哭笑着看着遠處。

    只是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什麼時候,我也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有沒有機會而已。

    「嗯,小和,小和在那邊嗎?」牆壁的另一邊傳來了姐姐熟悉的呼喚聲。

    所以,傳說中的在溫泉里隔着靠壁相互交流,這在現實中也是存在的?

    「怎麼了?」

    「誒,小和真的在那邊啊,還能聽到,我還想只是試一試而已。」

    「正好就靠在這邊想事情了,結衣姐你是只想試一試能不能這樣對話,覺得有意思?」

    「嗯,主要其實也不是,如果現在沒法說待會兒也會找機會說的,只是現在可能爸爸媽媽聽不到覺得時機比較好而已,爸爸應該已經出去了吧?」

    「對。」

    「是吧,我剛剛看媽媽已經堅持不住了,所以覺得他們大人的堅持時間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嘿嘿。」

    隔着靠壁,在溫泉里對話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感覺和打電話有些相似,但是,和打電話相比,對方的聲音更加模糊,更加無法體察對方的感情,但是,實際上又因為只有一牆之隔,在心裏感受上和對方又覺得更近。

    這種既遙遠又靠近的感受,是一種很神奇的親近感。

    「小和,感覺從來這邊開始就有些心事的樣子?」

    被看出來了嗎?不過,畢竟是結衣姐呢,如此直白的表現,不被看出來是不可能的吧?

    「感覺不是從來溫泉開始的,新年過後就隱隱約約地有這種感覺了,只不過這幾天特別明顯而已。」

    說得十分準確,但是,我又能說什麼呢?這件事不是可以和結衣姐說的事,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姐姐和前輩的宣戰到底意味着什麼——當然也許有一點意識,但卻不敢往更深的地方追究下去。但是有一點肯定是沒錯的,我不應該和由比濱結衣提到有關小木曽雪菜的任何事。


    「嘛,其實我的心事到不是在我自己身上啦,過完年,我就在思考姐姐新一年的生活啊,轉眼又到到三年級了,還沒有好好享受過高中生活,姐姐就又要開始為前途和進路迷茫和糾結了——高中的知識可沒有中學那麼簡單,我也沒法幫你輔導了,對姐姐的前途感到很悲觀啊!」

    「還有一年就感到悲觀,小和你什麼意思嘛——不對,」只差一點,姐姐就要被我新挑起的話題挑動得偏移方向了,但是她最後還是反應了過來,「小和你調侃我可以,但是,你還不至於現在就為我的這方面的事情煩惱到這種程度,這我還是知道的。」

    「呃,老姐你是在懷疑你弟弟對你的愛和關心嗎?」

    「兩回事兩回事!」靠壁被用力地捶了一下。

    「如果不懷疑的話,那姐姐為什麼還要懷疑你弟弟會因為你的事情而寢食難安——」

    「——小和,之前我沒有告訴你,新年參拜的時候,我遇到小木曽前輩了。」

    調侃的話被打斷了,氣氛也變得有些奇怪了起來。

    這回,是由比濱結衣主動提起了小木曽雪菜。

    「雖然我沒和她聊太久,但是,我提到溫泉旅行的時候,她明顯愣了愣。」

    「嘛,大概是羨慕我們還有機會來溫泉旅行,前輩是考生,所以——」

    「——不是這一點,她特意和我確認了我們的旅行的時間,在確定了是這周末的時候,她變得有些格外的奇怪。」

    認真的時候,由比濱結衣總能發揮出特別出色的觀察力和對話題的集中力。

    「雖然她當時說沒事,但是,看到小和你現在的狀況,我還是會想,這個周末,小木曽前輩,有什麼事邀請小和了嗎?」

    「沒有這回事,她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聯繫我了。」

    「那麼,這個周末,她有什麼活動嗎?」

    「這個,和我們的旅行沒有關係吧?」

    「但是她的活動,影響到了小和的情緒嗎?」姐姐不依不撓地追問着。

    「即使影響到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活動,但是,如果小和真的不放心的話,為什麼不去看看呢?」

    「因為選擇了家裏的溫泉旅行啊!」

    「但是,你其實沒有必要做這個選擇的吧?」

    「我覺得在我已經做出了選擇的情況下你再這麼說毫無意義。」

    「不對,是有意義的,」由比濱結衣認真地回答道,「因為,你還有彌補的機會。」

    「什麼彌補的機會,現在從長野搭車回家去參加音樂會嗎?」

    「這麼做不可以嗎?」

    「喂,老姐你是瘋了嗎?提出這種建議?」

    「那你為什麼還要把門票帶過來?」

    「什麼?」

    「嗯,抱歉。出門的時候我發現小和你的行李箱沒有蓋好,於是想幫你蓋上,不小心看到裏面的那張門票了。」

    什麼嘛,所以說,從一開始,姐姐就知道了啊!我的小心翼翼的隱瞞,其實毫無意義。

    「所以,小和,你為什麼不能做一點瘋狂的行動呢?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循規蹈矩地按照自己之前的計劃走下去呢?」

    對啊,這個問題,我之前也問過自己很多遍了——答案是做不到,但是,為什麼,你又能這麼輕易地說出口呢?

    無論是你的性格,還是你所處的立場,這都不是,你應該說出來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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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mmmmm沒想到這一段那麼難寫,下一章換結衣視角把這裏補完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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