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話卻不好當着侯爺面兒出口,常夫人自詡大度雍容,怎肯露出這家子氣的嘴臉?正想着,就聽荊澤銘道:「不過家裏這幾個人,確實冷清了,看看明日我去山海園,把三妹妹接回來吧。」
「你不是讓三丫頭在山海園那裏散散心還好麼?不然這會兒一家人見面,徒惹傷感惆悵。」
常夫人看了兒子一眼,就見他苦笑道:「先前是我考慮不周,如今想想,哪能總這麼逃避着呢?何況除夕乃是一家團圓之日,若不接三妹妹回來,只怕她心裏還不知怎麼想。」
「你不會是跑去山海園見你前妻吧?」
要麼知子莫若父呢,老侯爺當即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接着惱火道:「你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既然捨不得你前妻,當日為什麼又要和她和離?那會兒是為了秋芳,可如今並不見你同她有一絲半毫的親熱,澤銘,你向來做事乾脆,怎麼到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上,卻拖泥帶水成這麼個德性?」
荊澤銘不敢分辯,當日的確是拿李秋芳當槍,這會兒被父親噴也是活該。因只好悶悶道:「我去接三妹妹,爹怎麼扯上採薇了……」
不等完,就見老侯爺拍着桌子道:「你這一次是去接你妹妹,可先前呢?什麼去山海園專心攻書,我還以為你住在山海閣里,結果一打聽,原來是跑去了你前妻那院子外面亭子裏住着,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荊澤銘心想這是哪個多嘴的,把這事兒都告訴了父親。幸虧還有青路,這會兒正好把他推出來,因連忙道:「那還不是因為青路?他至今未娶,保國公和世子等人已經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般,偏這廝要求高,定要找個合心意的,因為許多女眷都喜歡去採薇那裏看一些貨物,或者話聊天,他就跑去人家院子外住着,想找個合心意的,又怕惹閒話,就把我拽上,讓我替他參詳一番,我這也是盛情難卻。」
若被江青路聽見這番話,天下第一才子妥妥要吐血三升,然後拿十幾個花瓶砸荊澤銘腦袋。
可惜他並不在這裏,所以也沒法分辯。於是老侯爺也就半信半疑了,又聽兒子問道:「是了,到秋芳,剛剛我在外面看見她,是才從這院裏出去,不知道是過來做什麼?」
常夫人道:「還能做什麼?過來邀功唄。你那表妹能幹得很,我聽着比採薇還能幹呢,富貴苑這才一個多月,已經賺了一萬多兩銀子,比採薇當初剛建山海閣時,可是多得多了。」
「一萬多兩銀子?」荊澤銘也被這個數目震住了,雖在方採薇的經營下,侯府日進斗金的店鋪很多,但是富貴苑作為一個兩度易手,之前幾乎入不敷出的產業,即便荊澤銘知道李秋芳接手後迅速扭虧為盈,卻也沒想到對方手段竟如此厲害。
「是啊。」常夫人嘆了口氣,有些不情願道:「不管怎麼,你那表妹在這方面倒也有些手段,不輸採薇。這還只是年前的賬目,到正月里,人人都喝酒請客,呼朋喚友飲宴聚會,賺的銀子就更多了,恐怕是這個月兩倍還不止。」
荊澤銘皺起眉頭,又喝了一口茶,直到看見茶水輕微晃動,才發現自己一向穩如磐石的手竟然在輕輕顫抖。
「不是不回家過年了嗎?就是老爺太太派人接也不回去,怎麼這會兒又改了主意?」
梅姨娘坐在榻上,荊初雪坐在她對面,因看着地下兩個丫頭收拾東西,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原本是想着不回去的,可是大哥哥府里冷清,老太太太太也念叨我,所以就改主意了。本來因為二嫂的事,府里氣氛就不好,這會兒正該是我盡孝之時,能在嫂子這裏躲上這麼一陣子,已經是上天憐我,有些事情,該面對終究是要面對的。」
梅姨娘這才恍然,輕聲道:「莫非這一次回去,你打算和老爺太太攤牌?」
荊初雪就笑了,搖頭道:「有什麼好攤牌的?難道和他們我已經決定一輩子不嫁了?老爺還不罵死我。不過是回去住一陣子,等到春天的時候,還要回來的,嫂子過不會不管我,那我便賴定了她。何況明年嫂子就是皇商了,不知道多少事情要忙,我過來,別的不敢,寫字算賬什麼的總還能勝任。」
「是,聽奶奶,明年還要設計新衣服呢,到時候得寫一些吹捧文章,要讓人看見這文字,就想定做這衣服回家,我覺着這活兒三妹妹來做再恰當不過,就是明珠,若論起文筆,雖犀利有餘,優美卻也比不上你。」
荊初雪淡然的臉上就泛起一個笑容,點頭道:「是啊,嫂子了,會給我工錢呢。一想到我也能靠自己賺錢,不用在這裏白吃白喝,我還真有些迫不及待,這可比府里每個月發三兩的月銀讓人興奮。」
梅姨娘點頭笑道:「正是如此。只是……這一次回去後,不知老爺太太會不會再放你回來?怕就怕表姑娘也會使壞兒。」
荊初雪笑道:「不怕,有大哥哥和二哥哥在呢,他們在老爺太太面前幾句話,老爺太太怎麼也不好強留我的。至於李秋芳,哼!那是個心機深的,她難道不知?留我在府里,典型是損人不利己?若真因為壞了心腸,只想留我在府中吃苦頭,我可也不是好惹的。起來,這管家之權,我一個正經侯府女孩兒,怎麼也比她有資格吧?」
梅姨娘怔怔看着荊初雪,只看得剛剛還一臉自信昂揚的女孩兒都遲疑起來,摸着自己臉疑惑道:「怎麼了?怎麼這樣看着我?我臉上有花不成?」
「不是。」梅姨娘忽地深深笑起來,接着感嘆道:「我只是覺着妹妹和從前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荊初雪也好奇起來,看看渾身上下:「是胖了還是瘦了?」
「不關外表的事,就是覺着你整個人的氣質不一樣了。從前只知道妹妹高傲,可那高傲勁兒其實是無源之水。就如同張家這門婚事,我和碧楓私下裏猜測着,總覺着你不會答應,但最終你還是嫁了過去。可見不管性情怎樣高傲,你到底還是要低頭認命的,無論這命是好是壞。如今就不同了,聽你這話,似乎整個人精氣神兒都特別充足,若這會兒老爺又給你配了什麼李百萬周百萬,我想你是絕不可能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