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這樣,我才生氣。」
溫氏坐直身子,寶珠忙將胭脂盒子放下,過來為她捏着肩膀,一面強笑道:「奶奶這話奴婢不明白,您看京城多少紈絝整日裏流連花街柳巷,他們那妻妾不知被氣成什麼樣呢,二爺這樣潔身自好,倒不好了?」
「呵呵!潔身自好又如何?還不是個窩囊廢。」
溫氏冷哼一聲,下了塌來到梳妝枱前坐下,寶珠便上前來為她卸去釵環首飾,只聽她憤憤念道:「整日就醉心於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兒,哪怕他喜歡蓋房子,許是做的好了,人還尊稱一聲大匠。似他現在這般,除了讓老爺斥責為奇淫巧術之外,還有什麼用?比不上大爺也罷了,看看他結交的都是什麼人?全都是些販夫走卒類的人物,呸!也不嫌跌了他侯府公子的身價。老婆在家裏,被人欺負的都快上吊了,卻半點兒指望不上他。你說,這樣的男人,要來何用?倒不如正經有本事的男人,處處能替妻兒賺來一份風光,哪怕他就是流連青樓逛窯子,我也認了。」
寶珠想起自家二爺,的確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心中不由嘆了口氣,嘴上卻勸慰道:「奶奶莫要這樣說,二爺就有千般不好,總還有一些好處的,何況他對奶奶也着實疼惜,這就是女人的福分了。再者我看大爺對二爺倒還好。」
「大爺對二爺自然是好的。」溫氏冷笑一聲:「這麼個窩囊弟弟,我是世子我也喜歡,又不會和他爭,倒還能顯出他好哥哥的風範,外人一說起來,便贊兄友弟恭,你說,這樣好事兒去哪裏找?沒看京城這些勛貴府里,多少家為了嫡庶相爭,鬧得雞飛狗跳呢。」
寶珠知道這話題是進行不下去了,明擺着越說二奶奶越惱,而現在是什麼時候?哪裏容得下她們在二爺身上浪費精神。
因覷着溫氏面色,便小心道:「奶奶也不必多想了,嫁進來那天,咱們爺就是這樣性子,又不是今日才知道。俗語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倒還是想想府里如今這局面,咱們該怎麼應對才好。」
「怎麼應對?那女人分明是要趁這個機會把我的權全部奪了,你難道沒看見她這幾天的做派?一環套一環,好厲害狠毒的手段,可恨我竟小瞧了她。還有那個蘆葦,是怎麼回事?送回來的全是沒用消息,正經要緊的消息一個也沒打探到,她該不會是和我玩什麼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把戲吧?」
寶珠其實也不喜歡蘆葦,每次見面,喋喋不休說的不少,但是能用的沒幾個,只是看見溫氏這咬牙切齒的模樣,似是恨不能將蘆葦生吃了似得,更何況那小丫頭並沒有看出反水跡象,日後說不定還有用,自己這會兒要是順着二奶奶的心意推波助瀾,讓二奶奶把她父母處置了,最後逼得小丫頭徹底投向方採薇,到那時,主子不免又要把氣出在自己身上。
一念及此,只得笑着道:「奶奶,奴婢看那蘆葦雖然囉嗦,卻也不似背叛了您,看她打探的那些消息,也的確是盡了心的,並不能說一點兒用沒有。例如奶奶這一次拿出的京城各地採買單子,如今想來,她院中的人並沒有出去,那分明是爺身邊的雙喜雙福幫她收集的,雙喜去了大房院中,蘆葦可是送了信兒過來,只那個時候咱們沒在意,不然早做準備,也不至於就讓大奶奶得逞了。她一個小丫頭,即便盡力,也不過就是打探到這個層面,不然大奶奶難道放着碧絲和綠枝不用,倒重用她?別說她是咱們硬塞到大房院中,大奶奶肯定疑心,就算是尋常丫頭,也斷沒有放棄自己膀臂不用,卻抬舉一個不熟悉的丫頭的道理。」
溫氏沉默了一會兒,冷哼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只是奇怪,大奶奶既然疑心她,為什麼還要好吃好喝餵着她?你上次不是說,她比在我們院裏的時候,足足胖了一圈嗎?」
寶珠笑道:「大奶奶如今就是要營造菩薩心腸的形象,當日替這丫頭打抱不平,如今怎麼好苛待她?豈不是落人口實?又或者,大奶奶就是故意收買人心,想把蘆葦拉攏過去,只可惜,她並不知道蘆葦父母弟弟都在咱們手中,這註定是沒有用的。」
溫氏聽到這裏,心情方好轉了些,冷笑道:「任她費盡心機,終究百密一疏。罷了,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依我看,恐怕不止這些,大奶奶這分明是要和我玩反間計呢,她那邊對蘆葦好,大概要的就是我起這份兒疑心,只要我起了疑心,把蘆葦父母弟弟處置了,那死丫頭怕就真的是一心一意站在她那邊了。」
寶珠連忙道:「還是奶奶想得周到,可不就是這樣呢,大奶奶如今當真陰損。」
溫氏咬牙道:「她越是這樣,我偏偏不能遂她的心意。」
寶珠道:「正是這麼說。只是奶奶,如今咱們可是被大奶奶逼到家了,您看這往下該怎麼辦?還好她沒逼着您處置苗大娘,不然,咱們的處境怕是要更艱難,說不定就此再翻不過身來。」
溫氏剛剛因為怒氣而抖擻起來的精神立刻就沒了,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好半晌才喃喃道:「我在這裏尋思了半天,才發現我們都上了那個女人的當。」
「怎麼說?」寶珠大吃一驚,她還以為這個舉動是方採薇心存仁慈,可如果是按照奶奶的說法,莫非那女人竟是故意以退為進?
正想着,就聽溫氏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一個字一個字恨恨道:「她哪裏是心存善念,她分明是以退為進。表面上不逼我處置苗家的,好像是她做人留一線。可是你想一想,等到她處置完了苗家的,若你是下人,看見這一切,會怎麼想?」
寶珠眨巴着眼睛,努力把自己想像成那些婆子,慢慢道:「奴婢會覺着,這府里要變天了,二奶奶的人,竟然是被大奶奶處置的,可見」
說到這裏,不由悚然而驚,身上也出了一層冷汗,失聲叫道:「不好,果然上了大奶奶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