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煬柏輕蔑地看着她,冷笑:「你想做我的師父?別做夢了,你有什麼能耐當我的師父!還要讓我給你磕頭?你也不怕小小年紀就折了壽!」
何當歸併不生氣,坦白地說道:「總體來講,我的確不如你有能耐,否則我也不必好聲好氣地坐在這裏和你談條件了。況且,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曾說過,師不必賢於弟子,術業有專攻,我不可能每個方面都不如你,總會有一些地方比你強的,你現在不是就落在我的手裏了嗎?」
柏煬柏冷哼一聲:「切,雕蟲小技。」
何當歸嘆氣:「人各有志,既然道長不願意,那我也不能勉強。話說時間過得真快啊,才跟道長攀談了兩句,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道長你超時了,到了我幫你做選擇的時候了。」說着從新買的褡褳中掏出一個雪瓷小瓶,打開聞了聞,笑道,「這是別人送給我的,聽說是一種好藥,我看道長你落魄潦倒的實在可憐,就做一回好事,贈你一丸藥吃吃吧!」
柏煬柏警惕地瞪着那個小瓶,問:「那是什麼藥?」
何當歸的食指剛好遮住了瓶上的「藥師堂」,她愛惜地撫摸着小瓶,簡略地回答道:「好藥。」她可沒有說謊啊,這一瓶可是段曉樓送給她補身的「好藥」。
柏煬柏堅決地搖頭說:「不吃,打死我也不吃!你要是敢逼我吃,我就大叫非禮!」
何當歸一愣,臉上露出了遺憾的神情,柔聲道:「道長不想吃嗎?那不吃就不吃吧,我這個人最好說話了。」說着突然站起身來,左手扣住柏煬柏的肩井穴,右手扯住他的衣領,作勢要將其拉開,嚇得柏煬柏軟聲求道,「好姑娘,女大王,有事好商量!」
何當歸說:「快磕頭拜師吧!」
柏煬柏連連搖頭:「你比我小二十多歲,要拜師也是你拜我!不如你拜我為師,我傳你兩樣絕技,調迷香和閨房秘術,怎麼樣?保管讓你未來的夫君只喜歡你一個,不喜歡別的妻妾!」
何當歸手下狠狠一扯,柏煬柏的破衣服眼看就被扯開——柏煬柏臉色一白,低聲叫道:「師父在上,請受我一拜!師父讓我磕頭,也要先解開我腿上的穴道啊!」
何當歸左手拍了拍他的環跳穴,右手還是扯着他的衣領不放。
柏煬柏覺得麻木的下肢漸漸有了知覺,眼睛咕嚕一轉,突然揚聲大聲笑道:「哈哈,哈哈哈!姑娘,眾目睽睽之下,你這樣子對我一個出家人拉拉扯扯的,傳出去對你的閨譽大大不利呀!老夫一心向道,無意女色的,請你快快撒手吧!」頓時引來了酒樓中很多人的注目,酒樓的夥計也跑過來詢問情況。
何當歸早料到這老狐狸不肯乖乖就範,她臉上作出了一個非常驚慌的神色,用比柏煬柏更大的嗓門叫道:「呀呀,呀呀呀!道長,不好了!我親眼看見一隻很大的毒蜘蛛鑽進了你的衣領,你快快脫下上衣抖一抖吧!否則你中毒死了,別人會以為你是吃了酒樓的飯菜被毒死的呢!還是說現在你已經被毒蜘蛛咬過了,所以才會在這裏胡言亂語?」
夥計一聽,嚇得緊急撤退幾步,藏在一個桌子後面大叫:「哎呀,那你快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從窗戶里扔出去!道長你是出家人,可不要連累我們酒樓吃官司啊!快脫衣服吧,否則我可喊護院了!」
柏煬柏沒想到何當歸棋高一着,於是他很識時務地認輸了,「撲通」一聲跪下,伏在她的腳下磕了三個響頭,叫道:「潛君拜見師父!」
何當歸知道「潛君」是柏煬柏的號,既然他已經拜師,那她的目的就達到了,也不想過於難為他,於是點頭說:「徒兒請起吧。」她前世曾聽朱權說過,柏煬柏是武夷山大過門的傳人,大過門的門規第一條就是尊師重道,所以朱權雖然貴為王爺,見了柏煬柏也要長揖到地。現在柏煬柏已經磕頭拜師,她不怕他賴賬,何況她還掌握着他的不少弱點。
柏煬柏從地上爬起來,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沒有精神,問:「師父你還有什麼訓教?」
何當歸想了想,說:「暫時想不到什麼了,你去吧!」
柏煬柏不可置信地問:「放我走?那,我可真的走了?你……師父你不會來追我吧?」這個女魔星大費周章地讓他拜她為師,她難道不是想利用師父的身份向他提什麼要求嗎?現在輕易放走他,如果以後他永遠躲着她,不跟她見面,那他不聽她的吩咐也不算欺師滅祖了。如此一來,她不就白費心機了嗎?
何當歸坐回桌邊,右手拿筷子夾菜,左手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不耐煩地說:「你去吧,為師有事時會再找你的。」
柏煬柏敢怒不敢言地低下頭,心道,區區一個十歲丫頭擺什麼譜,連皇帝都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講話!他怕何當歸再變卦,因此不敢多做停留,抓起了他的那個「布衣神相」的招牌,頭也不回地跑出酒樓。
真靜鬆了一口,終於有機會發問:「小逸,你要一個老道做徒弟幹嘛啊?他還說過自己是江湖騙子!」
何當歸聳聳肩說:「這個很難解釋。」憑你的智慧,很難跟你解釋。
酒樓夥計從不遠處的一個桌子後面探出頭,問:「客官,毒蜘蛛呢?道長呢?」
何當歸指了指窗外,簡潔地告訴他:「全都跑出去了,夥計,你快過來給我們結賬吧,把我們的菜全都打包,還有我要的五斤點心也包好拿來。」
拿着大包小包的飯食出了酒樓,何當歸和真靜先去雇了一輛馬車,又去錢莊取了寄存的東西,駕車回了道觀。當天傍晚,何當歸就去了一趟苦喬院,拿五兩銀子換回了真靜家欠租的字據,回到東廂時,真靜已經依照她的吩咐,從藥廬那邊打來了一桶清涼的甘泉水。
何當歸把欠租字據遞給真靜,微笑道:「給你,把這個撕碎了吧,從現在開始,你就自由了,也算是還俗了。」
真靜接過字據,儘管她不識字,還是雙手捧着那張字據,翻過來轉過去的看了很多遍,最後她仔細地把它撕成碎末。轉過頭,她看到何當歸正把今天買回來的藥材和之前藥廬里拿來的藥材歸攏到一處,並把它們放進甘泉水中浸濕,然後又撈出來拿去火爐上烤。
真靜好奇地連聲問:「小逸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的病還沒好,還要吃藥調養嗎?」
何當歸一邊翻烤着藥材,一邊神秘道:「這些藥不是給我吃的,它有更大的用處,我就指望它了,等時機到了再告訴你。」
真靜又問:「那為什麼要又洗又烤的,你是怕藥材不乾淨嗎?」
何當歸搖搖頭,耐心地為她解釋:「我剛剛挨個瞧過一遍,這些藥材的成色都不夠好,最淳的藥性還留在骨子裏,因此要三洗三焙才能出來。」然後又吩咐真靜,「你也來幫忙吧,去倒一些酒來,把我從乾貨店買的那包大棗洗去了浮沉,浸泡到那一大罈子烈酒中。」
「早晨你自己跑進乾貨店裏,就是為了買棗啊?你這是要泡藥酒嗎?」真靜打開紙包看到了大棗,不由得驚呼,「好大的棗!這是什麼棗啊?」
何當歸把烘乾的藥材第二次浸在水中,介紹道:「這種大黑棗叫『沙玉棗』,是西域品種的番棗,這九個棗就花去了將近二兩的銀子。話說今天早晨的時候,我不讓你跟我進乾貨店,就是怕你這管家婆嫌太貴了不讓我買,而我一時又跟你解釋不清楚。」
「二兩銀子?!」真靜豎起柳眉,尖叫道,「你說你花二兩銀子,只為了買九個棗?二兩銀子!咱們中午吃了那麼多菜,又吃又拿的,還沒花到一兩銀子!二兩銀子都能買一百多斤大米了!二兩銀子都能買十隻老母雞了!」
何當歸剛想安撫她激動的情緒,突然聽見東廂外有個腳步聲,正快速地往她們這邊跑過來,於是就走出去察看。
真明跑進東廂的院子,就見何當歸正站在門口幽幽地望着她,頭皮立刻有些發麻。不知為什麼,每一次看見何當歸,她的心頭總是毛毛的慎慎的,有一種說不清的畏懼感。
從前在鄉下住的時候,真明一直到六七歲還能看見村頭的大柳樹上每天都吊着一個白影。她指給別人看,別人卻看不見,還笑她胡說八道。她嚇得直哭,然後有個張婆婆告訴她,她這個叫做「陰陽眼」,小孩子偶爾都會有的,以後長大了就看不見了。後來她到水商觀做了姑子,漸漸就看不到那些「怪影子」了。為什麼她每次看到何當歸,總會產生小時候的那種看見「怪影子」時才有的情不自禁的戰慄?
何當歸淺笑道:「真明師傅,怎麼有空來這裏玩?外面冷,快進屋坐吧。」
真明連忙擺手說:「不了不了,我還要趕回去給師父煎藥……是我師父讓我來的,我,我就不進去打攪你休息了……」
何當歸挑眉:「哦?太善師太她生病了嗎?」
真明點點頭說:「昨天早上,師父她的腰痛病又犯了,想起上次何小姐說采了蒼朮什麼的,要給她做一個治腰痛的靠墊,就讓我來問問什麼時候能……」
何當歸微笑道:「靠墊啊?好,明天早晨我就給師太送過去,真是失禮,之前我還惦記着,後來一忙竟忘記了。」
真明鬆口氣,立刻告別道:「那我就去向師父回話了,何小姐你快回屋去吧。」
何當歸笑道:「慢走。」望着真明離去的背影,她臉上的笑容擴散得更大了,太善來討治腰痛的靠墊?那她可要連夜趕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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