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夢阮倒是驚訝了一回,那官銀的去向司連瑾費了這麼久的功夫,也只是有些頭緒,謝四居然知道?不是陶夢阮看不起謝四,別說謝四在謝家沒有多高的地位,就是她同胞兄長也不像讓謝家看重的樣子,這種機密的事,恐怕連謝威,謝三爺都沒有那麼信任。
謝四不用多聰明也能看出陶夢阮不信,可如今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謝四咬了咬牙道:「他們當然不會告訴我,是我偶然聽到的,你送我走,我就告訴你!」
「你是謝家人,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謝家派來的,故意將我引過去,到時候一網打盡?就算你不想嫁到吳家,用這個要挾,得到的應該不僅僅一千兩銀子吧!」謝四的說法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陶夢阮當然不會輕易相信這麼一個人。
「我在謝家養大,便是不如謝五聰明,也知道謝家的作風,我若是拿這個秘密要挾謝家,謝家只會弄死我以絕後患。」謝四眼裏升起一抹恨意,「他們覺得,我一個庶女,嫁到吳家去,雖然是做妾委屈了些,但也不值得要死要活的,可他們怎麼知道,吳家恨死了謝家,我過去根本就是送死!」
吳家跟謝家的恩怨陶夢阮沒聽過,只是聽說謝三爺到了河北之後,借着治河的名義,從河北富商當中摳了不少銀子,自然是讓人怨恨的,只是礙着謝三爺的地位,人家生生忍了。吳家就在謝三爺眼皮子底下,想來被盤剝的更加厲害些,不過,應該也沒到為此恨死謝家的地步吧!
「我知道你不信我,」謝四幽幽的看了陶夢阮一眼,「當初我大哥看上了吳家姑娘,吳家不願意將女兒嫁過來做妾,被大哥使計逼迫,結果吳家姑娘不知傍上了什麼貴人,大哥不敢鬧大了,這才作罷。可吳家只有一兒一女,那女兒跟兒子一樣金貴,被大哥逼得最後作了妾,別說吳家兩個大人,就連吳家少爺都恨死了謝家。我大哥不敢說出實情,我爹還以為吳家就因為征銀子的事怨恨謝家,還以為將我嫁過去,可以緩和兩家的關係,呵,真是笑話!」
謝四冷笑了一聲,大約是真逼到了那個份上了,平常沒什麼腦子的謝四居然表現出了格外的聰明,「那天我被吳家少爺擄了去,他根本沒有碰我,只是狠狠將我羞辱了一回,還說他會納了我,讓我比她姐姐更痛苦十倍、百倍我將這事跟我姨娘說了,求她幫我求求我爹,讓我爹推掉這門親事,我情願出家,不會連累家中姐妹,但是,呵,她連跟我爹提一提的膽子都沒有!」
這話倒不像是假的,陶夢阮剛想說什麼,謝四有些激動道:「既然謝家都不在意我的生死了,我管他們去死!反正我便是幫着他們,那些錢也沒有我的一點半點,我守着這麼大秘密在吳家受苦,為什麼不給自己求一條生路?也免得哪一天他們發現了,還要殺我滅口!」
紫楓見謝四激動的樣子,上前一步,將陶夢阮擋在身後,生怕謝四掙脫了兩個婆子撲過來。陶夢阮也沒有拒絕紫楓的好意,等謝四平靜了些,道:「好吧,那你說吧,如果你說的屬實,我會送你離開運城,也會給你準備盤纏。」
謝四重重的喘了幾口氣,掙出一隻手來,抿着唇從衣襟里取出一張紙,也沒有要求交給陶夢阮,遞給身邊的婆子,道:「我那時怕忘了,回去之後就寫下來了,後來尋了機會就畫了一張圖,原本是怕我爹他們知道了,要殺我滅口,到時候救我自己一命的。」
那婆子不識字,拿着檢查了一回,沒有什麼不對,才交給紫楓,又回去按住謝四。紫楓查看了一回,也不讓陶夢阮碰,直接展開給陶夢阮看。
陶夢阮對兩人的謹慎沒有話說,將紙上的字和圖看了一遍。她有些理解謝四的心態,大約是從小就知道自己棋子的身份,所以格外的沒有安全感,無意中得知這個秘密的時候,不時覺得開心,大約更多的是惶恐,所以才會想方設法的捏住些保命的稻草。陶夢阮也不想為難她,道:「你先在這裏住下,等我安排好了送你離開。」
謝四聞言鬆了口氣,連怨憤委屈都消散了,整個人直接跌坐在地,倒是抬頭看了陶夢阮一眼,道:「我將最後的把柄都給你了,你要是出爾反爾,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陶夢阮不怕鬼,但也沒有惡劣到拿了人家東西還要人命,擺擺手示意兩個婆子先將謝四帶下去,就算要送謝四離開,也得等過了這一陣子。
「大奶奶,那謝四說的會是真的嗎?」紫楓有些不信,司連瑾這段時日都在忙這件事,結果謝四一個巧合就聽到了,怎麼都有些說不過去。
「誰知道呢!」陶夢阮相信謝四說的話,但這個地方是不是真的就說不準了,當然既然拿到了,去證實一下也沒什麼損失,向紫楓道:「你把這個給夫君送去吧,讓他看着辦就是。」
陶夢阮沒準備自己去湊熱鬧,紫楓就放心了,至於交到司連瑾手裏,她自然不擔心司連瑾會中了人家的圈套,答應着就出去了。紫楓出去辦事,等青草喝了薑湯回來的時候,屋裏就只剩下陶夢阮一個人,不由問道:「夫人,紫楓姐姐也出去了嗎?」
陶夢阮點點頭,隨口答道:「我叫她給夫君送點東西去,喝過薑湯了吧,身上可還覺得冷?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一歇,等會兒芳兒就該回來了。」
青草有些惶恐的搖搖頭,道:「多謝夫人關心,奴婢身體結實,一點雪算不得什麼的」
陶夢阮聽她這麼說,也沒有強求,道:「那好,你替我理一理線,紫楓向來沒那耐心給我做這個活計。」
「是。」青草有些高興的樣子,在陶夢阮前面坐下,替陶夢阮理絲線,小心地看了陶夢阮一眼,道:「夫人,等河堤修好了,你們是不是就要回京城去了?奴婢聽說,世子和夫人都是京城來的,只是來運城辦事,留不了多久。」
陶夢阮聞言抬頭看了青草一眼,見她有些緊張的等着自己的回答,便想到這些下人都是臨時買來的,他們隨皇帝出巡,身邊也帶了丫頭隨行只是跟過來不方便,除了紫楓小滿和小雪都暫且放在寧陽郡主那邊。後來新添的三個丫頭,走的時候帶不帶走也不好說。對他們做主子的來說,多添一兩個丫頭也不算什麼事,但對於下人來說,他們不帶走,留下的若是有心的給些錢放出去,懶得費心的,便直接轉賣了了事。青草已經十三歲了,這個年紀上難免敏感些,擔心起自己的前途來。
陶夢阮跟幾個丫頭相處了這些時候,感情雖比不得紫楓幾個,但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聽她這樣說,便道:「夫君是臨時領的差事,等差事辦好了,自然是要離開的。你們服侍我們一場,我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到時就算不能帶你們一起走,也會給你們安頓好出路的。」
青草進府之前也跟着牙婆學過不少,多少知道些大戶人家的事。別說是京城裏一等國公家裏,便是尋常的富貴人家,用的丫頭也都是自小調教的,用着才舒心,向她們這種半路,買來的丫頭,便是懂些規矩,也只能做些粗使丫頭的活計。如今是她們運到好,遇到了陶夢阮他們臨時買人來用,但想跟了主子到京城去卻是不大可能的,主子能替她們安排好出路,已經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你家人都尋不到了,也不能放你回家去,等到那時候,我同念音妹妹說一聲,你到雲家去服侍念音妹妹吧。念音妹妹心地善良,對身邊的丫鬟也是好的,你盡心盡力服侍她,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陶夢阮想到青草雖然安靜靦腆,但做事也算用心,這樣的丫頭用着也算放心,送給雲念音也是可以的,雖然沒什麼出彩,但做個小丫頭做些事還算得用。
青草沒想到陶夢阮能說出這番話來,一臉感激道:「奴婢謝謝夫人替奴婢着想,奴婢一定不辜負夫人的心意。」
陶夢阮點點頭,接着做手裏的小衣裳,做丫頭的也不容易,在不麻煩的情況下,她也願意順手幫一把。
梅兒處置了,陶夢阮重新給九皇子開了藥方,藥都由芳兒煎好了送過去。原本九皇子身邊就只有梅兒和一名小廝伺候,梅兒處置了,陶夢阮就將芳兒撥過去照顧九皇子,她身邊就只留着小蝶和青草加上一個紫楓。王嬤嬤覺得陶夢阮身子重了,身邊離不得人,要再調兩個人過來,但陶夢阮想着如今形勢不明,身邊的人夠用也就是了。況且如今府里的事都是管家和王嬤嬤打理着,遇着事情才要她說話,也實在用不着更多人伺候,王嬤嬤聽她這樣說,也就作罷了。
陶夢阮如今精力不如尋常,雖然想等着司連瑾回來說說話,身子卻撐不住,早早地就睡下了,半夜裏醒來發現身邊依然沒有人,忍不住披着衣裳爬起來。
紫楓守在外面值夜,聽到屋裏的動靜,便進來道:「大奶奶要起夜嗎?」
因為擔心陶夢阮磕了碰了,夜裏睡下了屋子裏也會留一盞燈,陶夢阮夜裏有光也不影響,這會兒醒了倒是沒什麼睡意,扶着紫楓的手坐起來,道:「不是,我睡醒了,這會兒睡不着了,就坐一坐。夫君他一直沒回來嗎?」
紫楓知道陶夢阮擔心司連瑾了,卻不會說假話哄陶夢阮,搖頭道:「世子不曾回來,想來是有事耽擱了,大奶奶不用擔心,以世子的武功智謀定不會有事的。」她可沒忘了上回世子跟大奶奶慪氣跑出去了,大奶奶是半夜裏跑出去找人的,如今與先前不同,紫楓的目光落在陶夢阮隆起的肚子上,道:「大奶奶總要顧着未出世的哥兒。」
陶夢阮扯扯嘴角,她只是感嘆一下,沒準備帶着沒出生的孩子一起出去找夫君,像是回應她的感慨一般,肚子裏的孩子突然動了動,陶夢阮心一軟,撫着肚子道:「寶寶,娘不出去,咱們等你爹爹回來。」
紫楓見狀總算放心了些,她武功雖好,但總不能當真攔着主子,更何況論綜合實力,主子想放倒她實在太容易了。
陶夢阮一時睡不着,索性披了外衣坐着同紫楓說話。臘月的夜裏格外的安靜,只聽見雪簌簌的落的聲音,陶夢阮感嘆了一句,道:「這運城,雪可比京城還大啊!」
運城比起京城還要靠北,又在風口上,到了冬天比京城要冷得多,下雪的時候還好些,聽說到了化雪的時候,就更冷了。紫楓擔心陶夢阮受涼,要去拿披風,陶夢阮笑她:「在屋子裏呢,用什麼披風啊!我若是冷,將被子裹上就好了。」說着,覺得坐着不舒服,索性果真縮到了被子裏,向紫楓道:「你冷不冷,要不要來一起捂着?反正今日夫君不在。」
紫楓看了陶夢阮一眼,沒敢,其實男主子不在,夫人若是害怕了,貼身丫頭陪着睡一晚也不算什麼,姑娘家年紀小時,都是奶娘丫頭陪着的。但世子不同,在陶夢阮嫁過來之前,都沒有丫頭敢進司連瑾的屋子,他要是敢在世子躺過的床上躺一躺,世子不會怪大奶奶,只會剝了她的皮。
燈光有些暗,陶夢阮沒讀懂紫楓的表情,只聽紫楓道:「屬下不冷,大奶奶別着涼了才是。」
陶夢阮有些遺憾,習慣了身邊有司連瑾的體溫,他不在,陶夢阮都覺得格外有些冷,想要紫楓陪一下,紫楓還不願意,嘆了口氣,抱着手裏的暖爐,道:「紫楓,你有沒有聽到外面街上似乎有些聲音?」
安靜的夜裏,外面的聲音格外明顯些,紫楓自然是聽到了的,心裏也想到了些事情,道:「大奶奶別怕,屬下這就叫人去看看。」
陶夢阮倒是不怕,只是不弄清楚了有些睡不着,點點頭道:「那你去吧,多穿些出去,外面冷呢!」
紫楓答應着出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道:「說是官兵在走動,只是不知是怎麼回事。」
陶夢阮聽到這個答案,越發放心不下了,只是到底穩住了,老實待在屋子裏,一時越發睡不着了。紫楓跟陶夢阮匯報了一聲,起身往外面走,去提醒守衛的人更加用心些,回來的時候陶夢阮已經擺了一個棋局等她一起下。
陶夢阮不想起身,將床上平整了一下,就擺了棋盤,身上依然裹着被子。紫楓搬了個凳子在床前坐下,自然是不肯坐在陶夢阮身邊的。陶夢阮棋藝算不上很好,但紫楓做暗衛的時候壓根就不懂得棋藝,像下棋打葉子牌之類的,都是跟了陶夢阮之後才慢慢學的,棋藝上面也就是比初學者好一點。
陶夢阮沒有再打聽外面的事,跟紫楓下了兩局,有些睡意了,便叫紫楓收了棋盤睡下。紫楓服侍着陶夢阮睡下,將棋盤收起來,到底有些不放心,直接在不遠的軟榻上坐下來,守着陶夢阮歇息。
司連瑾回來的時候已經將近拂曉,陶夢阮睡得沉,只有紫楓迎了出來。
司連瑾沒見陶夢阮,知道陶夢阮還睡着,沒有直接進屋,問紫楓道:「阮兒昨晚睡得可好?沒受什麼驚擾吧!」
「大奶奶夜裏醒了一回,問了街上出了什麼事,屬下照實說了,大奶奶沒有出門,叫屬下陪着下了兩盤棋,便睡下了。」紫楓答道。
司連瑾微微皺眉,道:「這些事你同她說做什麼?平白叫她擔心。」見紫楓沉默的跪下請罪,擺了擺手,道:「你下去吧。」
紫楓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司連瑾揉了揉額頭,心知怪不得紫楓,陶夢阮素來是聰慧的,紫楓又是暗衛培養出來的,沒那能耐瞞過陶夢阮去,只是想到陶夢阮擔心,他心疼之餘就忍不住責怪人幾句。好在如今事情解決了,雖然還有些後續的問題要處理,但也不算棘手的事,司連瑾想着就輕快了許多,在耳房的火爐邊烤了烤,身上熱乎起來才進了屋子,在陶夢阮身邊躺下。
陶夢阮夜裏醒了一回,這會兒睡得沉,但感覺到身邊溫熱的身子,就下意識的往司連瑾身邊靠,整個人都縮到了司連瑾懷裏。司連瑾身子一僵,嘆了口氣,自己調整着呼吸,等平靜下來了,才小心地調整了一下身子,讓陶夢阮睡得舒服些。
這些日子司連瑾每日早出晚歸,陶夢阮雖然知道司連瑾每日都回來陪她,但每天早上起來,司連瑾早就不在身邊了。這回一睜眼,冬天裏的太陽都照到眼前了,司連瑾還在旁邊,陶夢阮忍不住湊到司連瑾身邊,親昵的蹭了蹭司連瑾的臉頰。
陶夢阮以為司連瑾睡得沉,沒想到蹭過司連瑾嘴唇時,就讓司連瑾順勢偷了個香。對上司連瑾還有些迷濛的眼,陶夢阮摸了摸唇,道:「我還沒有洗漱呢!」
第五十七章 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