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想不通,這有什麼好爭的?
但她卻明顯感受到後宮形勢的變化。
之前,雖說坤儀宮和關雎宮平分秋色,兩宮娘娘勢均力敵,但事實上溫貴妃始終矮了元皇后一頭。
數月之前的秀女殿選上,溫貴妃被元皇后那樣羞辱,都不敢出言頂撞。反而要在永嘉帝面前裝可憐博同情,讓男人替她出頭。
溫貴妃勢弱,但她卻懂得借勢,這樣的行為在長安看來是極為明智的。
現在局勢卻有所變化。
溫貴妃不再忍氣吞聲,甚至為了授課地點這樣的小事,她都敢直接與元皇后對抗。
西晉,恐怕要變天了。
永嘉帝被這兩個女人鬧得一個頭兩個大,批奏摺時,都感覺有聲音在耳朵邊嗡嗡嗡個不停,都快神經衰弱了。
「你說說,這點子小事,有什麼好爭的?」永嘉帝氣得御筆一摔,連奏摺都沒心思再批。
伺候在一旁磨墨的劉喜道:「兩位娘娘也是因為關心嘉禾郡主的緣故,關心則亂。」
「關心則亂?」永嘉帝冷哼一聲,「你說皇后這究竟是要幹些什麼?放着自己嫡親的孫女不聞不問,卻對個隔了房的孫女這麼關心,天天當寶貝一樣捧着。朕聽說,太子的側妃每次抱着嘉夕去坤儀宮請安,她都關着宮門,連人都不見!這叫什麼事啊!還有貴妃,究竟是怎麼回事?貴妃一向明理大度,從前每次和皇后有所爭執都知道主動退讓,不叫朕為難,現在怎麼連她都變的這麼咄咄逼人,斤斤計較了?一個兩個,真是都不讓人省心!」
究竟是怎麼回事?
人是會變的。
皇上不斷地打壓中宮,偏寵溫貴妃,長此以往,溫貴妃的野心和欲望就會越來越大,膨脹到一定程度,自然免不了和元皇后一爭高下。
所有的後果,都是皇上的偏心導致的。
劉喜心裏清楚,但他卻不能說,也不敢說,還必須要裝出替主子分憂的神情,道:「俗話說,不痴不聾不作家翁,奴才聽說,在民間,市井婦人之間打鬧爭執是常有的事,陛下不如就由她們去鬧吧!」
「大膽!」永嘉帝眼神一厲,怒斥道,「兩宮的主位娘娘,竟然被你比作市井婦人,劉喜,你好大的膽子!」
劉喜嚇得撲通一聲跪下。
「老奴失言,請陛下恕罪!」
永嘉帝卻哈哈大笑。
「你這老東西,隨便嚇你一嚇,怎麼就怕成這樣?起來吧!」
劉喜一邊擦汗,一邊站起來道:「陛下還不知道奴才,膽子就只有針尖那麼大。」
永嘉帝想了想,道:「不痴不聾,不作家翁……你這話有幾分道理,就由得這兩個婦人去鬧吧,朕懶得管了。」
說完,就拿起御筆,繼續批起了奏摺。
永嘉帝沒有想到,因為他這番萬事不管的態度,卻導致事態越鬧越大。
關於嘉禾郡主的教養地點一事,兩宮娘娘一個也不肯退讓。溫貴妃仗着自己協理六宮的權力,強行把小學堂設在了關雎宮,請了方水仙來講課,元皇后卻把嘉禾郡主拘在了坤儀宮裏,閉門不出。如此一來,關雎宮所設的小學堂只有講師,沒有學生,簡直成了後宮的笑話。
溫貴妃顏面盡失,怎樣都咽不下這口氣,最後氣昏了頭,竟帶着一群西廠的太監打上坤儀宮的門,直接就要搶人。
元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指揮着坤儀宮的護衛把溫貴妃帶來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就連溫貴妃本人,都在混亂中被推搡着摔了一跤。
溫貴妃吃了大虧,立刻就哭哭啼啼跑去永嘉帝面前哭訴。
永嘉帝看到溫貴妃披頭散髮,滿臉淚痕,簡直像個瘋婆娘時,驚訝得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這還是那個溫婉雅致,清新脫俗的溫貴妃嗎?
「陛下,皇后娘娘欺人太甚!你看看臣妾,都被她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溫貴妃撲在他腳邊,一把鼻涕一包眼淚地哭訴。
等永嘉帝聽完整件事時,氣得七竅生煙。
荒謬!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皇后和貴妃,居然為了這麼點小事就大打出手,和那些市井潑婦又有何異?
真當他的後宮是菜市場了!
第一次,永嘉帝破天荒的不僅沒為溫貴妃出頭,還訓斥了她一通,氣得拂袖而去。
結果這事還沒完。
第二天一大早,元皇后的胞弟,錦衣衛都指揮使元皓就一身素服,直挺挺地跪到了午門外。
初夏的日頭毒辣辣的。
上朝的大臣和皇城外路過的百姓來來回回,都好奇地湊過來看兩眼。
很快,這件事就在燕京議論紛紛,流言四起。
仕林里甚至有仕子寫了時文,批判永嘉帝苛待忠良之後,鎮南侯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如今屍骨未寒,永嘉帝就開始寵信奸妃,任由奸妃欺辱元皇后。
朝臣激憤,民意沸反,永嘉帝為了平眾怒,下令杖斃了當日硬闖坤儀宮的西廠太監,褫奪了溫貴妃協理六宮的權力,禁足在關雎宮思過。
「陛下,今天還是去關雎宮?」
夜裏,永嘉帝批完奏摺,劉喜小心翼翼地詢問今晚在哪裏過夜。
按以往的慣例,陛下該去關雎宮的,何況溫貴妃還受了委屈,於情於理,永嘉帝都會前去慰藉一番。
但劉喜卻隱約感覺到,永嘉帝對溫貴妃的態度有所轉變,不再像從前一樣捧在手心裏,所以才有此一問。
永嘉帝想了想,道:「去甄妃宮裏坐坐吧。」
甄妃?
劉喜想了半天,才想起後宮曾有過這樣一號人物。
「陛下,甄妃娘娘已經不在了。」劉喜提醒道。
不在了?
永嘉帝一愣。
劉喜見永嘉帝一臉茫然,解釋道:「陛下忘了?幾個月前,甄妃娘娘因為頭飾僭越了皇后娘娘,被貴妃娘娘打入冷宮,病死了。後來,甄妃娘娘的父親還曾入宮行刺過皇后娘娘,因為這事,皇后和貴妃娘娘又鬧出一樁公案呢!」
永嘉帝這才想起來。
「年紀輕輕,花骨朵一樣的小姑娘,可惜了……」
永嘉帝十分唏噓,又問劉喜,「你覺不覺得,貴妃變了?」
貴妃變了?
是貴妃變了,還是永嘉帝對貴妃的心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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