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詩一首？」溫淑妃一愣，「可既然是賦詩，總要擬個題吧？」
「擬題豈不是太過拘泥，各位隨意發揮吧。」
真是任性！
但有時候，沒有主題反而更難寫。
宮人擺好桌椅，鋪上筆墨紙硯，十名秀女一人一座，開始絞盡腦汁地作詩。宮人在東南面擺上香案，點上一炷香，開始計時。
一炷香後，宮人上前收卷。
溫淑妃翻了翻收上來的手稿，道：「這首有點意思！」
永嘉帝接過來看了看，是兵部尚書之女戴彤兮所作，簪花小楷寫的一首小詞，十分致趣。他朗聲念道：
「一點硃砂，兩方羅帕，三五鴻雁，亂了四季揚花。
六弦綠漪，七星當掛，八九分相思，懶了十年琵琶。」
元皇后卻翻出方水仙所作的七言律詩，道：「依本宮看，方姑娘所作的這首詩，最為出眾。」
方水仙寫的是一首秋賦。
明窗半掩小庭幽，夜靜燈殘未得留。
風冷結陰寒落葉，別離長望倚高樓
遲遲月影移梧竹，疊疊詩歌賦怨仇。
將欲斷腸隨斷夢，雁飛連陣幾聲秋。
「方姑娘的詩作的確工整。」溫淑妃笑了笑，「只不過，春光大好，方姑娘卻作詩賦秋，這實在是……實在是不太應景啊！也不知道這首詩是怎麼做出來的……」
長安嘖嘖讚嘆。
後宮的女人真是唇槍舌劍，溫淑妃看似什麼都沒說，卻話中有話，言辭間懷疑方水仙的詩作不是出於她自己之手！
再往深裏頭琢磨，甚至有暗指元皇后徇私舞弊，提早將試題泄露給方水仙，因此方水仙才找人代筆，作出這樣一首不合時宜的秋賦來！
好一招指桑罵槐！
溫淑妃真不愧是宮斗中的戰鬥機！
果然，元皇后聽了這話臉色大變！
方水仙卻不慌不忙地走到御前，盈盈一拜，道：「淑妃娘娘，這首詩是的確不是臣女現場所作，卻的的確確出自臣女之手。臣女在十三歲時曾出過一本詩集，裏面就收錄了這首秋賦，娘娘若是不信，盡可以派人去查。臣女之所以寫這首詩，是因為方才皇后娘娘讓大家隨意發揮，臣女只是忽然想起這首秋賦，覺得十分有趣，才寫了出來。」
「十分有趣？」
溫淑妃跟着跳了挑眉毛，發問。
只不過一首普通的律詩而已，哪裏有趣了？
方水仙笑了笑，落落大方道：「淑妃娘娘可有發現，這首詩順讀是一首七言律詩，倒讀卻可以作一首詞。」
「哦？」
這下，連慕容翌也起了興趣，「願聞其詳。」
天下皆知，太子慕容翌擅長作詞，著有不少詞本流傳於世。
方水仙提起筆墨，在紙上倒着寫下這首詩，重新斷句。
秋聲幾陣連飛燕，夢斷隨腸斷。
欲將仇怨賦歌詩，疊疊竹梧移影、月遲遲。
樓高倚望長離別，葉落寒陰結。
冷風留得未殘燈，靜夜幽庭小掩、半窗明。
「妙！真是太妙了！」
永嘉帝看了改動過的詩詞，忍不住大加稱讚。
「方姑娘十三歲稚齡就能寫出這樣的佳作，真是當之無愧的才女！」
殿選結果並未當場宣佈，但方水仙得到永嘉帝的親口稱讚，金口玉言，無疑是大大的出了一次風頭。
方家上下一片歡騰，一心祈盼着冊封太子妃的聖旨。
可這份聖旨卻遲遲沒有下來。
方志遠心懷疑慮，大朝會散朝後，沒有直接去內閣，而是悄悄去見了永嘉帝身邊的大太監劉喜。
劉喜收了方志遠的孝敬，把裝着銀票的荷包塞進袖管里，這才皮笑肉不笑地提醒了一句：「方首輔別只盯着燕京這一塊，多關注關注閩州的戰事吧！」
方志遠聽得雲裏霧裏。
可再多的話，這死太監卻不再透露。
他一頭霧水地去了內閣，剛好南方的邸報送到，他展開掃了一眼，瞬間臉色大變！
方志遠匆匆回了家裏。
方夫人正坐在廳堂和管家說話，商量着給方水仙準備嫁妝，畢竟是嫁入皇室，嫁妝可千萬不能寒酸。
「還準備什麼嫁妝？都別忙了！」
方志遠剛回來就發了一大通脾氣。
方夫人疑惑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水仙是咱們唯一的女兒，又是嫁入東宮，嫁妝寒酸會遭人恥笑的！」
方志遠深深吸了一口氣。
「鎮南侯死了！」
「什麼？」方夫人驚得跳起，「鎮南侯死了？怎麼會……」
鎮南侯是誰？
鎮南侯府祖上是西晉的開國元勛，子孫後代世世代代替西晉鎮守閩州，功勳卓著。
這一代的鎮南侯更是西晉的國丈，元皇后的父親，太子殿下的外祖父！
跺跺腳都讓朝堂震三震的人物！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死了？
方志遠唏噓道：「去年雨水豐沛，閩州發了大水，莊家顆粒無收。苛捐雜稅太重，糧食卻沒有收成，老百姓交不起賦稅，流民就起了暴亂。鎮南侯並沒當作一回事，讓元皖帶兵鎮壓，卻沒想到暴民太多，元皖出了意外，失蹤了。無奈之下，鎮南侯只能親自上陣，卻沒想到，一代英豪，死在了暴民手中！」
鎮南侯死了！
榮成大將軍元皖下落不明！
這些年，元皇后在後宮橫行霸道靠的是什麼？
還不是得力的娘家！
可這些倚仗現在卻倒了……
那元皇后會怎麼樣？
太子的處境會如何？
方夫人焦急道：「那東宮會不會被牽連，朝廷動向如何？如果這個時候嫁入東宮，我們水仙可怎麼辦啊？老爺，我們就水仙這麼一個女兒，她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麼委屈，你快想想辦法啊……」
方志遠也滿臉愁容。
方夫人還有心思擔心女兒嫁入東宮後的處境，依他看，發生這樣的事，這個太子妃之位究竟花落誰家還不一定！
難道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鎮南侯戰死，眾人都以為永嘉帝不會在這時候冊立太子妃了，卻沒想到，冊立太子妃的聖旨第二天就到了封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成亭縣令柳知秋之女柳氏，溫良恭儉，才德兼備，冊立為太子妃，入主東宮，欽此！」
柳眉兒被冊立為太子妃！
e
花落誰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