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知道這一切嗎?
還有他的生母溫淑妃,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處於這樣水深火熱的困境,作為一個母親就真的能忍心?
長安忽然同情起寧王來,他雖然身處高位,俊逸秀雅,風華無雙,實際上卻過得如履薄冰,父親早逝,生母不慈,深愛的妻子又早早離世,只留下一個幼女,兩人在一片危機四伏的環境裏相依為命,孤單又寂寞。
她想想都感到心酸。
姜孚琛看她一臉哀戚的表情,猜到她在想什麼,淡淡道:「沒關係的,至少我還有嘉禾,有她陪着我就不會那麼絕望。」
他捏捏小糯米糰子軟軟嫩嫩的臉蛋。
小糯米糰子愛嬌地撲進父親懷裏,軟軟糯糯道:「爹爹不要難過,嘉禾會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長安心裏一震。
他這樣說,是在告訴她,其實他都知道嗎?
也對,她這個毫不相干的外人,憑藉着一點蛛絲馬跡都能猜到一鱗半爪,他這個局中人又怎麼會一無所知?
人性真是複雜又詭譎。
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卻都藏在肚子裏一言不發,彼此周旋着打啞謎。
長安又隱晦地問:「那殿下體內的那股寒氣又是怎麼回事?」
姜孚琛道:「這是因為我體內的熱毒越來越嚴重,一旦病發,幾乎生不如死。岳父為了治好我,多年來為我尋了無數靈丹妙藥,但都毫無裨益。這毒出自藥王谷,解鈴還須繫鈴人,最後岳父求到了藥王谷,為我求來了一顆玄冰果,服下後能暫時壓制住熱毒,但也只是一時之功。」
涅槃草乃天下奇毒之首,幾乎無藥可解。
這麼多年來,但凡中涅槃草之毒的人,無一倖免,全都是熱火逐年累積,體熱無比,最後燙到五臟六腑自燃起來,火焚涅槃而死。
涅槃之名也是由此而來。
謝暉居然已經為他去藥王谷求過藥了?
而且服下玄冰果後,雖然稍微抵消了涅槃草的毒性,但卻並未根治。一冷一熱兩股氣流盤桓在他靜脈之中,冬天如墜冰窟,夏季火焚燒爐,苦不堪言。
長安萬分沮喪,道:「藥王谷都束手無策,我一屆庸醫,恐怕更沒辦法根治,最多只能儘量減少一點殿下病發時的痛苦。」
姜孚琛寬慰她道:「人壽乃天定,你不必太過介懷。」
雖然寧王這樣說,但還是不能消除長安心中的抑鬱沮喪,她背着藥箱出毓華宮時都蔫頭耷腦的。
或許是因為喜歡小糯米糰子的原因,她愛屋及烏,對寧王有種天然的好感。
想到這樣一個風雅秀致的人物,在這般風華正茂的年紀就要鬱鬱而終,而且會死得無比痛苦,而那些加害他的人,他冷漠的母親,卻全都活得好好的。
想想都令人難過。
世上的事為何總是如此不公?
就像白家一家五口,就因為一支莫名的玉釵,活生生的性命就那樣死去了。
想到白家,白慎之……
長安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寧王剛剛說,他體內的熱毒出自藥王谷,而白祁就是藥王谷的二公子,百草經里對涅槃草也有所記載。
徐太醫曾說過,白祁是因為一些宮廷秘事被永嘉帝下令誅殺。
難道說,當年給寧王下涅槃草之毒的,是白祁?而永嘉帝之所以會下令誅殺他,實則是為了殺人滅口?
一定是這樣!
否則,在藏百~萬#^^小!說中,徐太醫為何要指引她去找這本百草經?
發現了真相後,長安越發覺得愧對寧王。
俗話說,父債子還。
白祁造的孽就落在了他的頭上,寧王身上的劇毒,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決定了,不管多麼困難,不管涅槃草多麼難解,她一定要治好寧王的身體!
長安背着藥箱往承天門走,還沒出宮就在半道上被流螢截了胡。
「流螢姐姐,有什麼事嗎?」
她與流螢只是萍水相逢,唯一一次幫她拿畫像還捅了簍子,撕壞了戴彤兮的畫像,誰說最後矇混過關了,但按道理,以後流螢都該繞着對方走才對。
流螢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長安覺得奇怪,但流螢不說,她也不好強逼,只能淡淡笑道:「流螢姐姐臉上的傷全好了,皮膚還比以往更白皙柔滑,更漂亮了。」
「這還要多謝白醫官的藥。」流螢終於打開了話匣子,說明來意,「是這樣的,我同屋有個宮女,她被燙傷了……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請白醫官過去看看。那個,你別擔心,我們會給診金的……」
長安頓時明白過來。
流螢找她,是為了給一個宮女治病。
皇宮中這麼多宮女太監,他們當然也會生病。但宮裏的太醫醫女雖多,卻都是為統治階層的貴人服務,底層的宮人根本沒資格請太醫。
尋常的宮女太監病了,往往都是靠自己挨過去,或是花錢托人去御藥房抓點藥,自己煎了服下,實在病重熬不過去就只有一卷草蓆送出宮去。
這皇宮看似繁華,但生活在底層的太監宮女卻過得很悽慘。
流螢壞了規矩來請長安,一方面是看她好說話,另一方面是流煙實在傷得很嚴重。
長安是醫者,總有顆救死扶傷的心。
「流螢姐姐在前面帶路吧。」
流螢大喜過望,連忙在前面帶路。
這是長安第二次來關雎宮,上次來得匆忙,沒能好好觀察關雎宮,現在一看,關雎宮的氣象與毓華宮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毓華宮遍植白玉蘭,樹木高大葳蕤,除此以外種的也是美人蕉、夾竹桃、冬青等茂盛蒼翠的草木,整座宮殿青翠欲滴,生機勃勃。
關雎宮卻幾乎沒有遮天蔽日的高大樹木,種的都是梅蘭竹菊這種君子之好,三月里寒梅凋零,菊花未開,只有幾盆養在窗下的蘭草開了幾朵淡黃的小花,雖然清雅,但也有幾分荒涼。
流螢等宮女所住的地方在關雎宮朝北的後殿,這裏環境潮濕陰寒,門前種的幾棵翠竹也因常年缺少日曬而矮小凋敝。
流螢推開陳舊的木門,道:「流煙就在裏面,她手被燙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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