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侯爺回想起當年,初見封文嫣的情形。
那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他坐在河邊的樹蔭下垂釣,遠方卻有清甜的歌聲傳來,那歌聲清麗婉轉,完全不同於花樓歌女的矯揉造作,他抬起頭張望,只見蓮葉田田中,一名清麗少女駕着一葉扁舟,從接天蓮葉中撐篙而來,如同從天而降的神仙妃子。
他對她一見鍾情。
第二次相見,是在保定的知府府中,他與封知府在花園的長廊里散步說話,她正站在窗前作畫,氣質潔淨嫻雅,聽到聲音,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忽然露齒一笑。那明晃晃的笑容,幾乎亮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娶她為妻。
可父親卻怎樣都不同意,母親更是被他氣的臥病在床。永樂侯府漸漸沒落,而他又沒什麼能耐,他知道,父母都指望着他能娶個高門媳婦振興門庭。
於是,他只好去求封知府,把文嫣嫁給他做妾。這次,則是直接被趕出了封府。
他沮喪萬分。
明明那樣喜歡,卻得不到自己所愛。
「所以呢?得不到你就想報復?」封慕白冷笑道。
周侯爺搖搖頭,道:「那時,修河款一案事發,總需要有人背黑鍋,他們都打算將罪責推到你外祖父身上。那時我太天真,把自己想的無所不能,我想,若是你外祖父被誣陷下獄,到時候我再如天神從天而降,為他申冤,救封家於水火。那麼,到時候無論你外祖父再怎麼捨不得,都只能將你娘嫁給我……」
只是,他沒想到後來事情會發展成那樣,封知府處斬,封文嫣被沖做官妓。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她找到,救出火坑。他編造了很多莫須有的故事,騙取她的仰慕與感激,他以為他能夠給她幸福,卻沒想到,這才是她真正苦難的開始。
如果,他當時能再勇敢一點,就好了。
封慕白薄薄的雙唇吐出兩個字:「卑鄙。」
從前,他只怨怪周侯爺的懦弱,怪他沒能保護好娘親,也沒能護住一雙兒女,膽小無能的被宣陽長公主捏在手掌心。
卻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痛恨鄙夷他,痛恨他的卑鄙無恥,鄙夷他的愚蠢自私。
回程的路上,長安將宣陽長公主假孕一事告訴了柳眉兒。
柳眉兒驚叫道:「長安,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可以當場拆穿她!」
「怎麼拆穿?」長安道,「在座的就我一個大夫,就算我診斷出她沒懷孕,誰又會相信我?」
「也對哦!」
柳眉兒怏怏的。
「她明明是想借腹生子,難道我們就沒辦法拆穿她嗎?」
長安道:「當然有辦法,不過要等。她現在孩子只有兩個月,所以肚子是平的,等到孩子六七個月的時候,難道她的肚子還能是平的?肚子裏沒貨,到時候看她要怎麼辦!」
「啊啊啊!長安你太聰明了!」
回到封府,肥貓第一個圍了上來,問壽宴的菜餚好不好吃,現場是不是有很多美人姐姐?
在肥貓心裏:
壽宴=美味佳肴+很多美女。
所以,此次壽宴他極其想去。可他已經快十歲了,大戶人家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所以女眷這邊柳眉兒沒法帶着他,而男賓那邊封慕白卻是不可能願意帶他的,所以他只能可憐巴巴的待在家裏。
棠棠卻注意到柳眉兒穿的不是早晨出門那身衣裳,問:「怎麼回事?」
長安拍拍她的肩,道:「一言難盡啊!總之,你沒去真是錯過了很多好戲,我是總算明白,什麼叫三個女人一台戲了!」
提起衣裳,柳眉兒這才想起,這身衣服還是戴彤兮的。
必須要找個機會還給她。
擇日不如撞日,第二天,柳眉兒本想親自把洗好烘乾的衣裳送去戴府,沒想到戴彤兮卻親自上門拜訪。
柳眉兒向她表達謝意,道:「昨天的事,真是多謝你!」
戴彤兮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太客氣了。其實,胡玉嬌雖然嬌蠻跋扈,但她心思簡單,只不過被人當槍使。倒是方水仙,她慣會裝模作樣,背地裏陰人。她爹是內閣首輔,她又是未來的太子妃,你們得罪了她,以後要小心。」
柳眉兒無奈道:「我初到燕京,也不想樹敵,但她這巴掌都明晃晃的打到我臉上了,我總不能被打了左臉還伸右臉吧?」
戴彤兮聽了也點頭。
有時候,別人欺負到你頭上來,一味地退卻忍讓是沒用的,那只會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以後誰見了都上來踩你兩腳。反而是那些勇敢反擊的,讓人新生忌憚,下次再有人想欺負你就要掂量掂量。
長安問:「對了,昨天那位胡姑娘的事,怎麼樣了?」
戴彤兮道:「她未婚先孕的事,京城的世家全都傳遍了,胡家都閉門謝客了。」
「查出孩子是誰的了嗎?」
戴彤兮搖搖頭,道:「胡府那邊消息捂得很緊,探聽不出來。在事情有個確切結果前,估計都不會對外說的。」
確切結果?
長安問:「像胡姑娘這樣的情況,一般會怎麼處理?」
戴彤兮道:「如果對方是個還有點體面的人家,兩家又願意結親,那胡玉嬌就會嫁過去。未婚先孕雖是醜聞,時間久了,大家也就淡忘了。如果,孩子的父親是個見不得人的身份,或是男方不願意娶她,那阿嬌就只能出家做姑子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很沉重。
這時世間對女子就是如此苛刻,男子犯了錯回頭,那是知錯能改浪子回頭金不換,女子若是犯了錯,那就是不守婦道罪不可赦。
「也不知道壽宴的菜餚里怎麼會被人下藥……」
「這事你們還不知道?」戴彤兮驚訝道,「下藥的事,長公主昨天就查出來了,現在已經在燕京傳得沸沸揚揚。那人原本是皇宮裏御膳房的御廚,因為做得一手好點心,宣陽長公主出嫁時硬是把他要了出來,到永樂侯府當了個廚子。你想啊,一個是皇宮的御廚,一個是小小侯府的廚子,哪個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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