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董仙佩頭一個撇嘴道:「尊客這次走眼了,我家四妹可比不上二姐的琴藝超群。」
董萱瑩聞言心裏暗惱,若在平時,琴藝超群自然是誇讚的話,現在說出來卻是極大的諷刺!三丫頭不過是區區庶女,最近越來越放肆了。
董萱瑩身邊的居嬤嬤見到這種情形,心想,不如讓四小姐也亂彈上一曲,這樣有了對比,大家就知道孰優孰劣了。
於是她走過去,低聲去催董阡陌,「四小姐別愣着了,客人要聽你彈,你還不快彈。」
董阡陌看向案上的琴,眼底掠過點點波瀾。
好一把上等蕉葉琴!
「有什麼問題嗎,四小姐?」賀見曉問。
「……沒有。」董阡陌輕合眼睫。
小指勾動商羽,這個起手式她至少做過一萬次。右手中指只是隨意的向前輕輕一抹,遠山遼闊,深谷幽靜的琴韻頓生。
一行流水清音,隨着晨風拂面,翩翩如舞,真正是未成曲調先有情。
上座的那些客人,前一刻有人在交談,有人在打哈欠,有人在研究自己的掌紋,有人在催廚房快上包子。而這一刻,數道目光同時落在一個人身上
董阡陌。
下人端了一碟包子進來,賠笑問,「哪位爺要用早膳?」
藻郡王一瞪虎眼,一揮拳頭,直接把對方膝蓋嚇軟了,香噴噴的肉包滾了一地。
水榭之內,聲息不聞,只有董阡陌輕輕撥弄着琴弦。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只是七根銅質的琴弦,居然飄出了類似海棠的幽淡氣味,冷而淒艷,仿佛窗外有一山高潔的冬雪,遙遙相對。
藻郡王抽抽鼻子。他不通音律,可他發誓,他真的像是在曲中聞到了一縷花香!
在場有兩三人是古琴大家,當然知道將琴曲彈到「貫通嗅覺」有多麼不可思議,他們的感受可想而知。此刻,眾人都用震撼的目光看向專心彈琴的少女。
雖是一身素淡的綠裙,這少女卻眉目清雅,宛如一朵出水蓮花,氣度高華。
董家女兒才貌雙絕,此言果然不虛!
宇文曇的面色卻極不好看,幾乎凝成一層寒霜。
因為這一瞬間他有一種極度的錯覺產生,將那撫琴之人看成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幻影……
「錚咚!」
變故突生,打斷了這段琴曲。
眾人不約而同舒一口氣,進而面面相覷,莫非剛才大家都忘了呼吸?
打斷琴曲的是一根斷弦,琴弦繃斷,在雪白的掌心劃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眾人一愣,還是丫鬟五月最先急起來:「小姐,你的手呀……」
藻郡王喊「去叫大夫!」轉而又把大掌拍在賀見曉的肩上,「對了,你就是大夫!去看看她傷得怎麼樣?」
玉手汩汩流血,傷得不輕。
董阡陌卻幾乎感覺不到疼痛,這點痛太輕微了。很好,這一次她終於辦到了。
賀見曉遞過一個小瓷瓶,道:「在下正好帶了藥,先打水清洗下傷口吧。」又低聲建議,「四小姐不妨按壓手腕的內關穴,或許能止血。」
董阡陌照做,果然流血少了。
居嬤嬤在一旁咋咋呼呼道:「大夫馬上就來,四小姐你要堅持住呀!」
在場諸人,心情最複雜的莫過於董家三姐妹,她們和董阡陌日日在一起相處,卻從來不知道她能彈這麼一手好琴!
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家裏最勤學苦練的董萱瑩,由京城最好的教琴師傅手把手的教,也技止於此。為什麼平時最不起眼的董阡陌會比她高明不止一點點?
剛剛聽董阡陌彈出了那麼妙絕的琴曲,她們簡直要驚呆了,就那麼保持呆愣的表情,看着董阡陌彈琴,直到斷弦滴血。
董仙佩最藏不住事兒,俏臉上分明有點兒幸災樂禍。董萱瑩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震動,玉容略顯不安,眼神一陣閃動。
一番兵荒馬亂,連老夫人湯氏和夫人宋氏都驚動了,跟着進府的大夫來看情況。
大夫包紮完傷口,悄悄告訴老夫人和宋氏:「小姐手掌有輕微骨裂,掌心的手筋已斷,這條筋是讓手指發力的,今後小姐的手指恐怕不能再使力了。」
老夫人和宋氏俱是一愣,齊聲問,「不能使力,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大夫看一眼案上的琴,「小姐的手以後不能再彈琴,不適合提筆寫字,也不能拿重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