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藻蹙眉,鬧不清楚哪樣情況,只好駐足等待。
只見董阡陌愣了愣,低頭望着歐嬤嬤,好聲懇求她:「嬤嬤你能等我回來再說嗎,我着急着出門兒呢,是老夫人吩咐的差事。」
歐嬤嬤不放手,心道一個嬌嬌小姐,老夫人能給派什麼狗屁差事?
老娘才不放手,你敢不答應讓老娘繼續留在董府當差,老娘也是豁出去了,往大里鬧,往瘋里撒潑,鬧將得闔府下人有一半兒來看,都來看看這個狠心又絕情的四小姐,怎麼把一個勞苦功高一輩子為董家奉獻的老人家趕出家門的!
歐嬤嬤手下猛一用力,將董阡陌的腿抓得生疼。
董阡陌微微蹙眉,輕輕嘆了口氣。
宇文藻見狀問:「用不用小爺幫忙?小爺可以幫你把人做掉,不過不是免費的,要索取點報酬。」
歐嬤嬤聞言身子一抖,鬆開了董阡陌的小腿,改抓住她的繡鞋。
董阡陌笑笑道:「看來郡王一句話就已經讓嬤嬤尋思過味兒來了,因此也不用你幫忙了,小女子荷包扁扁,可雇不起您這樣的護衛。」
宇文藻冷哼一聲,扭開臉。
董阡陌彎腰,拍着歐嬤嬤的肩膀,問:「嬤嬤是不是聽信了什麼不實傳言,說父親攆你出府,是因為之前你跟我嗆了幾句?」
歐嬤嬤愣怔,不明白董阡陌問這個什麼意圖,於是點點頭。
董阡陌嘆口氣道:「那嬤嬤覺得,是我跟父親和老夫人告的狀,他們才狠心攆你的?」
歐嬤嬤有點點頭,心道,就是你,五小姐都跟我說了,是你對老夫人說了木偶寫八字的事,老夫人才一怒之下要趕我走!
想讓老娘走,門兒都沒有!老娘全家都在府里當差,拿董府的工錢,其中頂數老娘拿的最高,來日等湯姨娘生了大胖小子,更不必說!四小姐才多大一個妖精,她就是從娘胎里就開始長心眼兒,也比不上老娘的心思靈活!想扳倒老娘,回娘胎里再修十個月!
想到這裏,歐嬤嬤又假哭了一嗓子:「四小姐,你可不能讓老奴在這時候離開姨娘啊,就算要趕老奴走,也要等姨娘平安生產之後呀。你尋思尋思,你的未婚夫婿時大爺是姨娘的外甥,姨娘也是你的親近長輩不是?將來你嫁過去,有個什麼四六不通三五不如意,還得靠我們姨娘從中調和呢。」
宇文藻聽到一半就皺眉了,甚是不耐,跺了兩下靴子,抬頭望月。
董阡陌卻微笑聽完,點頭道:「正是此理,我感激姨娘幫我牽了這麼好的紅線還來不及,又怎會做讓姨娘心中不舒坦的事呢。歐嬤嬤你真是錯怪我了,不信你去問問李嬤嬤,當時正堂中除了老夫人、父親、母親和我,再有就是一個偷聽我們談話的郡王。除此之外並無別人在場,如果有人告訴你,她聽到我向老夫人告狀,那一定是蒙你的呢。」
歐嬤嬤一愣,不自覺地瞄了一眼董憐悅,董憐悅笑容一僵。
董阡陌又道:「嬤嬤知道我一慣好.性兒,別說我跟嬤嬤沒仇沒怨,也不住在一個院兒里,就是我自己院子裏眼皮底下那些偷懶耍滑的,我都不愛管她們的,阿嚏」
說也巧,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噴嚏了就有人送衣裳,正好有風雨齋丫鬟來給董阡陌送披風,是五月支使院子裏一個小丫鬟給送的。
董阡陌接過披上,並不讓那小丫鬟走,拉過她給歐嬤嬤看,「嬤嬤還記得她嗎,這小妮子叫桂枝,從前也是個不老實的。」
董阡陌也不避諱這小丫鬟本人,隨手就拿她當個現行犯的教材,「前段兒時間有人塞了銀子給她,讓她出來指證我虐打下人,打得桃枝尋短見,在家裏縱火鬧事,後來幸虧母親明辨是非,才使我沒被冤屈這件事,嬤嬤一定聽說過吧?」
歐嬤嬤點頭,當然了,這事兒家裏傳了好一段時日呢,夫人為此都住山上庵堂去了,能不轟動嗎。
董阡陌輕聲細語道:「這就是了,嬤嬤你瞧,我連這麼個眼皮子淺,又陷害過主子的小丫鬟都能容得,也沒打發她走,仍然留她在風雨齋給我洗衣裳。此事過後我也不過說了她兩句,沒打沒罵沒挾私報復的,不信嬤嬤只管問她。」
不等歐嬤嬤問,桂枝便乖乖巧巧地說:「小姐真大度,那次事後,奴婢都嚇壞了,以為活不成了,沒想到小姐一指甲都沒彈我,還叫五月姐也不許罵我,四小姐真是咱們家最寬宏大量的主子,找遍全京城找不出第二個來。」
董阡陌溫和地拍了拍桂枝,告訴大家:「上次我隨母親上香,臨出門前有人給使了個壞,讓院子裏漿洗衣裳的人把我的衣裙全都洗了,想讓我沒衣裳穿出門兒,多虧這小丫鬟避開那幾人,悄悄給我藏起了兩套,這才讓我不至於染上風寒。」
桂枝低頭道:「小姐對奴婢好,奴婢打從心裏感激,這點小事是奴婢分內該做的。」
董阡陌微笑看歐嬤嬤,道:「嬤嬤你聽,我連背叛過我一次的桂枝都容得,又怎麼會背後給你穿小鞋兒呢,你老人家真讓人給唬了,我不知是誰攛掇你來的,不過我勸嬤嬤還是不要被人當槍使了。得罪我真沒什麼,誰讓我從來不記仇呢,可是耽誤了老夫人急急火火讓我出門辦的事兒,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嬤嬤您不是全家都在咱們府上當差嗎?」
歐嬤嬤手腕一下顫抖,不自覺地鬆開了董阡陌的繡鞋。
董阡陌滿意頷首,正要走時,歐嬤嬤忍不住又攔了一下。
董阡陌挑眉:「嬤嬤還有事?」
歐嬤嬤道:「四小姐誤會奴婢的意思了,奴婢也沒說就是四小姐你害我丟的差事,不過總歸是因為今日之事才讓老夫人惱了我,就請四小姐為奴婢求一個情,仍然在姨娘處當差,日後奴婢必然念着你的好兒!」
宇文藻雖然對後宅女人間的事知之甚少,也辨不清是非黑白,但聽到此處,還是對這歐嬤嬤心生反感,覺得從未見過如此皮厚之人!
之前這位太婆嚷嚷得人頭疼,滿嘴裏說着董阡陌心地狠毒,不像個小姐樣,轉口又是這樣一番說辭,還讓董阡陌為她求情去,分明覺得董阡陌是太好拿捏了,無論如何都要吃定她。
宇文藻皺眉,開口催道:「到底還去不去豫章王府?再晚了,小爺便不奉陪了!」
董憐悅吃驚地問:「四姐要去王府?你去作甚?我倒聽說了父親的馬車回來,車上面一個人都沒有,可就算要去找,也不該讓四姐你去啊?」
董阡陌無奈道:「咱家的情形,五妹豈有不知的,王府那樣高的門檻,派一個兩個管事去敲門,人家連大門都未必給開,這是一。二麼,剛巧郡王自稱在王府里還能吃得開,跟裏面的人混得也熟……」
「什麼叫自稱!小爺常在那裏過夜,跟他們喝酒賭牌!」宇文藻氣憤打斷。
「所以說啊,」董阡陌道,「老夫人又急得不行,我一尋思,有郡王在手,這也算是個穩保不失的美差,如果真能順利討回父親和三姐,那我可不就變成咱家的功臣了麼?」說到這裏,她掩口,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所以我就在老夫人面前自告奮勇,要去當一回巾幗女英雄呢。」
董憐悅擔憂道:「能順利的來去嗎?聽說王府的人都凶得可怕,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砸東西!」
董阡陌道:「哪有此事,五妹是被那以訛傳訛的謠言誤導了,王府的人個個彬彬有禮,笑容親切呢!」
「真的嗎?」董憐悅面帶懷疑,「可我聽到的不是這樣。」
「我曾親眼見過的,難道還有假?」董阡陌望月看更,驚呼一聲,「哎呀不好,都三更半了,再晚去,父親該在他們的客房歇下了,到時就不能當天往返了呢。那就不多說了,我先走了啊,五妹,歐嬤嬤,這個功臣我當定了,你們在家等我回來哦。嬤嬤等我回來再向老夫人為你求情哦。」
言罷,董阡陌和宇文藻走出幾步,卻聽後面兩人一起叫道
「四小姐四姐且慢,讓我們跟你一起去吧!多個人多個幫手也是好的!」
董阡陌豈有不應之理,於是四人套馬駕車,乘着月色往豫章王府而去。
今夜月亮雖圓,卻有濃霧遮蔽,加上傍晚時下過一場短促的過境陣雨,又被地面的熱氣一蒸騰,愈發讓路面顯出一種朦朧境況,如入一個奇異世界。
趕馬車的車夫心頭都有點兒嘀咕了,真是怪事,這些路都是白日裏尋常走的路徑,為什麼今夜走起來卻好像頭一次走似的,不但道兩旁的景致和白日裏的迥然不同,走了這半日,經過好多京城主街,平日裏非常熱鬧的地段,哪怕晚上也有各種攤販並小吃鋪子開張……今夜竟然一家都沒有!
又走了小半日,車夫心裏幾乎打起鼓點了,唉呀媽呀,怎麼這條朱雀大街好似永遠走不到盡頭一般?
照這個車速,兩三條朱雀大街都該穿行過去了,可今夜裏的朱雀大街特別特別長,長得好似另一頭不是王府後巷的天井胡同,而是別的什麼所在,譬如,譬如一個陌生到從未去過的陰間冥府……
這時,一片異象在天邊乍現乍收,好像是天上打起了道道閃電!
可是不對啊,沒有雨點,也沒聽見雷聲,怎麼會突然就落下閃電呢?而且好怪異的閃電,竟然是金色之中伴着紫色的!
「哎喲媽呀!」這車夫心頭涼氣冒氣,一下子醒悟過來,他這是碰上了……
「鬼打牆!哎喲媽呀!是鬼打牆呀」
車夫將馬鞭一扔,抖着兩條腿跳下馬車,連滾帶爬地衝進一條小巷口,逃命去了。
宇文藻不耐地一掀車帘子,只看見車夫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氣道:「搞什麼鬼?你們家到底從哪裏找的車夫和護院?車夫不會揚鞭趕車,護院不會開口講話!」
董阡陌打量外面死寂一片的街景,沉吟道:「今夜城中宵禁,可能跟世子之死有關係,這裏不宜多做停留,郡王你來駕車吧,快一點。」
宇文藻不悅道:「小爺好歹也是個郡王,怎麼到你這兒就這麼受欺負呢?」
董阡陌反問:「那您要讓我們兩個小姑娘和一個老嬤嬤來輪流駕車,把您帶到王府門口嗎?要是您的面子掛得住,我這就下地拾鞭子去。」
「得得得!小爺說不過你,這天底下所有的道理有一半都在你那裏!」
宇文藻跳下馬車,撿了馬鞭,正要再次駕車啟程時,無意中往天上一望,頓時一雙虎目瞪得老大,老圓!
「那是誰啊?哈……毓王兄?還有韋葉痕?咦,他們在做什麼呢!」
前方,韋葉痕邊飛邊笑,「來啊,來追我啊,追到了就是你的了!」
後面的宇文曇緊隨其後,窮追不捨,玄色衣袍隨風烈烈!
董阡陌猛一掀開帘子,冰寒勝雪,鋒利如刀的一眼向天際望去!
再沒有想到,與他再相遇是在這種情形之下!
第85章 來啊來追我啊,追到了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