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無法抹殺高方平腳印的原因還在於,有高俅老爹和張叔夜的存在,便始終能讓皇帝知道高方平對大宋的貢獻。這才是不能一手遮天后、蔡京的政治控制力大幅退化的特徵。
要在以往,諸如王祖道的問題哪怕是禍,蔡京也能把它忽悠成一個功勞。但隨着高方平的崛起,張叔夜參與執牛耳後,這種事正式成為過去。雙方始終在勢均力敵的進行整治拉鋸。
而蔡黨吃虧的在於、正如白池草原上的蕭合達部那般沒有能力,他們不是依靠能力崛起的,所以以政績作為功勞的現在,豬肉黨戰力越來越強,被發掘並正在崛起的人越來越多,核心班底已經有了李綱時靜傑、張綿成裴炎成、宗澤這些鯊魚。那個當年也像宰相苗子的趙鼎,也被半心腦狀態了。
一邊匯報,一邊想着這些,老蔡又一次的感覺力不從心。覺得自己興許真的老了,興許現在真的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老人總想孩子一樣任性,一但真有了灰心的冷意,那麼老蔡現在的目的就不在是抓權了。不說他真的會退,老蔡現在只是忽然轉變了思路,有了保名聲、適度示好高方平的想法。
老蔡覺得,顯然老夫已經不在具備制霸朝堂的能力了,也就是說將來的歷史不在是我來寫。那麼作為一個文人,蔡京的第二目的就是「名留青史」、至少也要功成身退。
名留青史和功成身退的先決條件一定是:先把曾經屁股里的屎擦乾淨或甩出去。以免真被高方平「兵臨城下」時候打個措手不及。
想着,蔡京朝着中列的長子蔡攸看去,見蔡攸臉頰微微抽搐,像是對蔡家越來越不滿的樣子,畢竟他兒子現在還關在開封府,而老蔡始終不管這事。
緊跟着,蔡京又回想起了今天王祖道那幾次「不懷好意」的神色,以及他王祖道兒子險些被蔡家子孫打死的事。
心念電轉間,老蔡猶如當初貿然提出挺高方平知大名府一樣,不匯報政務了,忽然抱拳道:「陛下,原本今日喜慶不宜提及壞事。然而身為宰相,目下我大宋有很多隱患存在,不親自指出,老臣這心裏便過不去。」
趙佶都嚇了一跳,連忙道:「太師年紀大了,勿要動氣,可別出現陶節夫事件。你可慢慢說來叫朕知曉。」
「老臣蔡京以太師宰相身份,當面彈劾奸臣王祖道存在重大過失、以及賣國行為,是可忍孰不可忍!」蔡京語出驚人。
這猶如一個重磅炸彈,直接把滿朝文武炸驚了個目瞪口呆,想不到一團喜氣的報功大會,竟是被老蔡倚老賣老的來了個神轉折?
王祖道顫抖着手,指着他道:「你……「
蔡京抓住節奏強勢打斷:「王祖道之第一罪狀是當年忽悠老臣,忽悠官家,他於廣西任上,留下了導致民族矛盾的嚴重後遺症。老臣始終認為有錯誤並不可怕,所謂人無完人,過而改之就是。但王祖道有錯不認,相反蒙蔽了朝廷,把廣西問題掩蓋的一片祥和,卻導致了總矛盾於我國難期間爆發,致使後院失火,給廣南安撫使宗澤帶來了嚴重麻煩,險些造成我國朝的重大財政問題,此乃罪不可赦之過。且罪證聚在,關於他的貓膩宗澤已有詳盡調查文書呈交,然後,還有他當年蒙蔽朝廷、對老臣的奏本作為旁證,這些都得以保留,不容他抵賴。」
如此嚴重的彈劾當朝刑部尚書,這很不可思議。
可惜王祖道在趙佶這裏又沒啥子存在感,於是趙佶鐵青着臉問張叔夜道:「果有此事?」
張叔夜對此很無奈,當然有這事,只是當時鑑於形勢、為了政治上的穩定,不能去主動彈劾王祖道,宗澤的情緒都是高方平和張叔夜一起壓下來的,因為那個時候彈劾王祖道就是彈劾老蔡,蔡卞他們渾水摸魚的話政治就要亂。
所以這個問題還真的只能蔡京自己來說,他說了就是高方平式的主動認錯,如果他真握有那些所謂證據的話,王祖道在這事上就甩脫了,只是說蔡京捨去了一個臂膀而已。
「張卿你告訴朕,可有此事?」見老張不答話,趙佶第二次追問。
張叔夜想死的心都有了,是真有,也的的確確險些造成國難時刻的後院起火。但老張不想趁火打劫,因為老蔡整王祖道絕對不是因為過失,這是一場臨時決定的而已。
然而張叔夜又不能去顛倒黑白,無奈之下嘆息一聲道:「就老臣之了解,確有這情況,但蔡太師說的那些證據老臣並無掌握,於是不方便捕風捉影的提及。」
張克公也早忍不住了,他是言官不需要證據,有消息他就敢彈劾,當初國難時期有這種消息的時候他是苦於見不到趙佶,又被哥哥張叔夜壓制而無法說話,現在既然宰相都帶頭提及,那麼就是政治正確了。
於是張克公出列道:「臣參與一起彈劾,就老臣聽到的消息而言確實有這事,王祖道在其中絕對難辭其咎。然而,臣要補充一些料,一起彈劾蔡太師,王祖道就是他啟用的人,對他匯報,廣西事件過去這麼久,卻始終沒人說,王祖道一直步步高升,太師才「發現」那是絕對有貓膩的。」
蔡京真想給他一掃腿。
張叔夜及時怒斥道:「沒原則的話你最好想清楚再說,張口就來,你有什麼憑據嗎?」
張克公又開始懟張叔夜了,「太祖皇帝給言官的權利,我又不是刑部,我聽到消息就可以說。」
管他們吵不吵的,蔡京擠壓了些眼淚出來,做戲哭泣道:「老臣有罪啊,老臣用人失察,到今天這才發現王祖道的狼子野心,始終被他蒙蔽。老臣這個宰相做的真是愧對大宋,愧對陛下。」
這下好,又被老蔡採用「高方平式」的提前認錯、避重就輕了。
趙佶還真相信老蔡的忠勇呢,說道:「太師言重了,現在發現並不晚。就像你一早說的人無完人,有錯不怕,只要勇於承認且改正,就大不到哪去。」
蔡京又道:「老臣要彈劾王祖道第二大罪狀是,身為刑部堂官,他收受柴家巨額賄賂,舞弊包容國賊柴繼輝。」
眾人一陣頭暈,這也成了王祖道罪狀?
「可有此事?」趙佶又問張叔夜。
張叔夜極其無語,思考了頃刻,嚴謹道:「理論上柴家有免死牌,可套用在柴繼輝身上。但皆因當時高唐事件造成數百人之死亡,是高方平和裴炎成親自辦理的案子,柴繼輝之罪名遇赦不赦。後來的確有過柴進入京接觸王祖道的事,但是是否是對王祖道重大賄賂、此點有待商榷,老臣並不知曉。不過時隔多年仍舊沒處罰柴繼輝,此點確是王祖道失誤。畢竟王祖道不辦只有一個理由:高方平辦錯了案子。那麼他和高方平之間,必須有一人錯了。」
這一聽還了得,對於昏君趙佶,要必須在高方平和王祖道這傻子間辨個忠奸的話,那肯定是王祖道壞人啊。
現在要拿王祖道祭旗,蔡攸真是高興壞了。且當時的高唐事件中,博州知州蔡攸的利益和高方平是一致的,媽的高方平代理高唐期間辦的案子,通過了蔡攸的審核,若現在高方平錯了,那我蔡攸也跑不掉啊?
於是蔡攸強勢出列道:「陛下,臣以人格和蔡家名譽擔保,當年的高唐案件中,高方平雖然年輕經驗不足,不過在北1京系官員裴炎成輔助下,在我博州的監督把關下,案情清晰,邏輯無誤,乃是鐵案,不容翻案!再有王祖道家風不正,縱容紈絝子弟掀起民怨,斂財無度,號稱首富,每日醉生夢死,在京城造成了數不清的怨魂,請陛下明察。」
這樣一來,趙佶的臉色更難看了。王祖道在趙佶的印象里,當即變為了一個大壞人!
到此王祖道知道大勢去了,他這才明白往日看着風光,其實自己什麼也不是,只是蔡京的附屬品。套用高方平的理論,這種人最沒存在感,沒有核心競爭力,可有可無又不是一極的領袖人物,所以一但風向有變,這類人的抗風險能力是幾乎沒有的。
於是王祖道不在掙扎,主動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臣有罪,臣認罪,臣一時糊塗以至蒙了心,至今方才醒悟。臣的確腐化墮落貪污、安於享樂了,但臣沒有叛國,對朝廷和陛下的忠心,不曾有一刻過改變!」
「你……」趙佶怒道:「到現在你還要蒙蔽朕,柴繼輝勾結外敵,致使我數百高唐子民犧牲,如此喪心病狂的重大過失,高方平既有斷案,你又未有理由駁回。卻收受賄賂縱容國賊,這不是叛國是什麼?」
張叔夜不想皇帝一衝動就壞了規矩,及時進言道:「陛下,王祖道的確是個棒槌,要說他毫無政務才華、貪污享受、歡無度,無家教縱容紈絝子弟,這些是有的,但具體就柴繼輝事件判斷,老臣認為他還談不上賣國。」
張叔夜這麼說,趙佶也就稍微冷靜了下來。既然不是賣國,那是不能殺士大夫的。且趙佶也真的不愛殺人,不算賣國罪名也好,省得被張克公逼着殺人。媽的張克公老傢伙才是最唯恐天下不亂的一個。
蔡京也閉口了。既然動手了,老蔡他當然想一次把人整死,只是在張叔夜立場之上,打算留下一個我蔡京往後的絆腳石作為標本,成為陰影面積。而蔡京現在敵人不是一個兩個那麼少了,不想在和老張對抗。
王祖道的服軟認錯,張叔夜的介入,也算是把蔡京彈劾的第三條罪狀封住了,否則要整人的話,罪狀少於十八條,蔡京都不好意思提及呢。
趙佶也的確吃「服軟認罪這一套」,於是趙佶道:「既然朕親耳聽了你認罪,也都不想派人覆核證據了。這算是一個你的態度。朕還聽說你家兒子目下重傷躺在太醫院,這也算是作孽之下天意對你的處罰。朕是天子,既然天已經處罰了你,在朕這裏本着仁慈為本,本着祖訓,朕不再對你做額外處罰建議,割除刑部官職你可心服?」
「臣心服口服,官家聖明。」王祖道哭瞎了。
趙佶起身離開的時候一甩手袖道:「其餘對他之處罰,中書門下看着辦,把他趕出京,現在民怨如此巨大,朕不想在京見到這個人。」
張克公覺得這也敢叫處罰?於是不服氣的打算追着去,卻是被張叔夜揪着衣領拖了回來。
總歸形勢到此,王祖道一家沒被整死,仍舊還有一口氣。既然張叔夜臨時介入算是半保,那麼趙佶就沒以叛國罪處罰他王祖道。至於生活腐化貪污受賄這些問題的話,在大宋又不算罪,畢竟人人屁股里都有屎,所以都不想去提及這些。
於是趙佶不會以這個罪名處理這個級別官員的。
那麼回到問題本身,王祖道唯一的錯誤是廣西,但廣西因為宗澤的坐鎮最終沒造成重大後果,且在王祖道主動認錯服軟後,以大宋的尿性,會把廣西問題歸於一次「施政錯誤」,而不是王祖道故意搞壞國家。
現在這樣的基調,就成為默契了。蔡京也是這個基調的受益者,不想再去破壞。因為若要扯的話,蔡京那些類似叛國行為的施政大錯更多,將來被拉清單可不好。
高方平嘆息一聲,沒能把他整死是個遺憾,但是大宋就這德行。估計他的最終出路是:貶官至縣一級,去窮山惡水待着。最大的可能,會被老蔡一起趕去成都給我高方平添堵。這些人壞啊。
然而也只有高方平能降得住他老王,否則把這種人外放,真是哭瞎了一縣百姓。
也好,高方平打算強勢利用一下王家的財富,去建設成都府。
於是高方平當仁不讓的道:「關於王祖道下一步的去留問題,我想對中書門下做出一個建議。」
無數人黑着臉,這下來做好人,王家父子兩個無非就是過度斂財,在汴京搶了你的份額,這下被你兩個一起整死了,還建議呢。
可惜高方平現在「入常」了,門下侍郎蔡京還真要耐心的聽取他的建議,「小高說說看,話當然是可以說的,對中書門下的建議是可以的,只要合理會有採納。」
「讓王祖道跟我去成都府吧,在邊地重新為國效率。」高方平道。
蔡京正是這個意思,和張叔夜對視了一眼,見老張微微點頭,於是取得了默契。
於是蔡京離開前,指着跪在地上的王祖道怒斥道:「你太讓老夫失望了,辜負老夫多年來的培養心血,爛泥扶不上牆。官家不想見你,那你就去邊區冷靜冷靜,等腦殼清爽了,再回來,不清爽的話,那就死在在邊地吧,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王祖道明白他是指「不許再在廣西問題上翻案」,否則真會死硬了再無復活可能,於是哭着臉道:「學生明白,學生愧對恩相栽培。」
「哼。」蔡京一甩手袖離開了。
藤元芳心裏的靴子算是落地了,王祖道的死活他關心個蛋啊,他只知道這樣一來,開封府最複雜的案件可以收場了,那當然是以蔡傑「自衛」,王學斌「作死」來定論。
與此同時,老蔡的猥瑣無情也讓元芳噓噓,難怪反他的人越來越多,他弟弟蔡卞都在反,他老了,混不成了……
第774章 咬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