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謝蓁還迷迷糊糊着就被拉起了床,謝大老爺發了話,她屋中的丫鬟也不敢不遵從。
謝蓁坐在梳妝枱前時眼皮子還掀不開,玉瓚問什麼都是哼哼唧唧的應對了。
&姐——」玉瓚最後沒法子,只能加重了語氣喚了一聲,「前兒您才說院裏要是添了人手一定要跟您回稟的,叫您看過再分配去處的。」
&嗯?」謝蓁稍微醒了兩分神,挑了挑眉梢:「誰送過來的人?」
玉瓚正給謝蓁綰着頭髮,口中語氣回復了平穩,「是阮姨娘,說是前陣子小姐房裏少了個大丫鬟,怕您這缺人,就挑了幾個老實可靠的來。」
謝蓁嘴角浮起一抹笑來,「那讓她們都進來,叫我好好瞧瞧。」
玉瓚打發了小丫頭出去喚人,自己則又繼續給謝蓁裝扮,才拿了一支碧璽石墜流蘇簪往謝蓁髮髻中插,就被喝住了。
謝蓁皺着眉:「噯!不是早說了別往我頭上帶這套首飾的嗎?」
玉瓚方才正想着事,這才走了神,小姐早些日子還最喜歡這套沈姨娘送的首飾,她怕那不喜歡只是一時之話就沒說起來,沒想到剛才稀里糊塗之下竟拿了這支。被謝蓁點了一句後,才改拿了旁的。
謝蓁從菱花鏡里打量玉瓚,輕聲曼語的問:「你今也是沒睡醒嗎?」
玉瓚自知是被小姐瞧出了心底事,退後一步欠身道:「小姐息怒,奴婢……方才那幾個丫頭當中一個給奴婢塞了一隻翡翠鐲子。」她隨即將袖子中東西掏了出來,翠色並不太通透,質地也不溫潤。這樣的東西,擱在尋常丫頭眼中也還是好的,可玉瓚已經是謝蓁這位謝府嫡小姐身邊的一等管事大丫鬟,未必會看上眼。「小姐對着鐲子可還有印象?」
方才出去的小丫鬟進來問:「人都在外頭了,小姐可要讓她們立即進來?」
謝蓁同玉瓚的話還沒說完,立即揮了揮手:「叫她們候着——」說着仍舊將視線轉向了玉瓚。玉瓚緊接着道:「這是小姐原先逛廟會的時候跟一個瞎眼算卦的買的,那之後就叫人收起來。奴婢之前瞧見這個也是受了驚,立即去庫房看了,原先在那好好的也不見了。」
謝蓁心道這自己的東西卻出現在了一個丫鬟手中,好巧不巧的又回了自己這,可真是件稀罕事了。她抿着嘴笑了一記,和聲悅氣的對玉瓚道:「去把人都招呼進來,是哪個你也指給我看看。」
玉瓚恭聲應話,親自去外頭帶了人進來。
五個年歲差不多,身量也一般的丫鬟並排站在了一處,朝着謝蓁見了禮之後就收眉斂目了。謝蓁便斜着身一副散漫的看着她們,又一一讓抬起頭各自介紹了番。
玉瓚點了其中一個同謝蓁道:「小姐,奴婢看……這倒是個伶俐的。」
如此一來,謝蓁當即就明白了,只輕輕掃了一記,「那就這個吧,先跟着玉瓚學學規矩,不急着來我屋中伺候。」說了這話也並不放十二分的心去關注,打發了人出去。
玉瓚將人帶了出去再進來,問道:「小姐怎的明知她古怪還將她留下?」
謝蓁抿嘴一笑,「你先看管着就是。」料理完這些,再用過朝飯,謝蓁就慢慢悠悠的去了學堂。
除去她,學舍內一應人都端正的坐在了裏頭,謝蓁想着昨晚的事眼往講台上一瞥。「……」怎麼換了個師傅?
這個陳孟陽怎麼站在上頭了?
謝文清立即上前挽着謝蓁的手臂竊竊說道:「我們也是到了才知道的,以後陳……陳師傅和沈師傅一道給咱們教課。」
謝蓁立即朝着陳孟陽扯出了個友好的笑,以示昨晚他為圍困小風樓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而且……她也十分可憐他。
而陳孟陽也好像很吃這套,對着謝蓁回笑了一記,可這翻臉功夫比翻書還快,下一瞬,陳孟陽就板起了面孔,連着語調都刻板冷漠了許多,「謝蓁,你遲到一刻鐘,舉動毫無半點尊師重道,罰你去外頭站一個時辰!」
「……」謝蓁一時轉不過來,猛吸了口氣,瞪向陳孟陽!好得很,好得很,這才剛當上師傅就在自己身上動手了!虧得她之前還態度這樣友善,全當丟狗了!時值七月,這要是再外頭站一個時辰不得活脫脫的掉一層皮?
奸佞小人!謝蓁氣得胸口欺負,立在原地不肯挪動。
謝文香卻是滿臉的笑意,她原氣惱謝蓁昨個和陳孟陽走得親近,還一塊出去逛了廟會,可這會看來陳孟陽是厭極了謝蓁。這也就是了,謝蓁除卻了這身份,光是憑着這個性哪裏會有人喜歡的。「啊呀,姐姐怎麼連師傅的話都不聽了?爹之前可說了,在書院裏頭誰都不能耍性子,一定要認真聽師傅的話。」
謝蓁心裏大大翻了個白眼,這陳孟陽算什麼野路子來的師傅!明明都已經是狀元了,還在她家屈就個什麼教書師傅?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謝蓁越想越委屈,沈梨妝是女主她開罪不起,怎麼又來了個陳孟陽也來壓她一頭?
&咳——」忽然有個男聲掩着唇低咳了兩聲,一身官服的謝元出現在了學舍門口。在場誰能想到這時候本該在上朝的謝大將軍忽然殺了個回馬槍回來了。
&爹……」饒是謝蓁一貫反應快這時腦子也有些轉不過來彎,「您怎麼回來了……」
謝元沉着臉,也看不出個喜怒,對着謝蓁招了招手,「來我書房。」
謝蓁望着已經轉身離開的謝元,可真有些……邁不開腿。可是她現在要是嚷嚷一句走不動,恐怕謝大將軍要轉過身打斷他腿了。早知謝元會出現,她之前就該乖乖去外頭受罰,收不定那個時候眼珠子一掉,謝元就免了她做學問。
真是……悔不當初!
去了書房,謝蓁扒着門框怯怯的喊了一聲,「爹——」又可伶又撒嬌的語氣。
謝元勉強着平心靜氣,「進來。」
當面頂撞師傅,這在古代算不算大錯呀?謝蓁心虛,灰溜溜的走了進去。>
謝元氣得說不出話來,伸手在桌面上狠狠拍了一下,謝蓁被猛的驚了起來,連着肩膀都縮了縮。謝元今日是特地折返回來瞧瞧的,陳孟陽雖中了狀元,可離正式上任赴職位總還有一兩個月的光景,這才特意請了來任課。誰知這才頭一日,謝蓁就被和新師傅對着來了。他還真是該下狠心,好好管教管教這丫頭了。
&父!」門外陳孟陽追了過來進來,「伯父千萬別為了這事怪罪蓁妹。」
謝元雙眉緊皺,「這丫頭也實在沒規矩,怎養成了這樣一幅跋扈性子!」他雙手握着拳,仿佛又是氣憤又是無法。
陳孟陽道:「伯父消消氣,這事原也是侄兒不對。侄兒不該叫蓁妹妹這樣熱的天去外頭罰站,蓁妹妹是姑娘家,自然愛惜容貌,這回是侄兒處置的不妥當。」
謝蓁才不屑陳孟陽的開脫,想梗着脖子反駁,可一看謝元那陰沉的臉,哪還有半點那心思,隨即「嚶嚶嚶嚶」的附和起來。
&謝元抬着手指向謝蓁,最終無可奈何的嘆氣。
直至從謝元書房中出來,謝蓁才長舒了口氣,謝老爹竟然能從朝堂上忽然殺個回馬槍回來,這樁事叫她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是謝老爹的重點看管對象,以後怕是不能任性妄為了。
可要說今兒的這場驚嚇,還得怪陳孟陽,挑事精!謝蓁憤憤。
可陳孟陽這會就站在謝蓁身邊,聲音款款有條不紊,甚至帶了幾分戲謔的笑意,「蓁妹妹,這回我解了你的圍,你可得……」
&是你妹妹?!」陳孟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蓁惡狠狠的打斷了,「可得什麼?可得好好謝謝你嗎?」謝蓁惡笑,跺着腳道:「做夢!」說了這話就氣沖沖的扭頭走了。
陳孟陽愣在原地,看着那道離去的背影驀然失笑。
謝文香以為謝蓁被逮了正着可得好好教訓一頓,緊忙拉了謝霏出來看。可誰知道謝蓁沒事人一樣的出來,謝文香暗憤她爹偏心,又見陳孟陽對着謝蓁離開的方向笑,更是不痛快。她拉着謝霏走去了陳孟陽面對,皺着兩道細長的眉毛道:「師傅,謝蓁犯了錯怎麼不用受罰,在咱們面前,師傅也要包庇謝蓁嗎?」
謝霏總覺得這樣頂撞師傅不好,一個勁的扯着謝文香的袖子,阻止她說更多不敬的話。
陳孟陽收攏笑意,低着頭清了清嗓子,不冷不淡的開口道:「——我自有懲處她的法子,至於是什麼法子……你是不是也要問個究竟?」
這一問反倒將謝文香堵個啞口無言,等人走後,心中騰起愈發大的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