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焦木氣味的停屍房中,封崖又冷又無情盯着她。
「你早就認識我嗎?為何第一次相見就替我擋刀?」封崖又問一遍。
「這……很重要嗎?」從善有些為難,畢竟當初擋刀……是故意迷惑他的。
「重要。」封崖道:「若不是為了等你這個答案,我早就殺了你。」
從善心中一寒,她看不透封崖,有時候明明他有意對她好,可很多時候他又這樣絕情。
為什麼呢?為了活命,為了利用他。
從善低了低眼,再抬起時眼眶紅了,她看着封崖,認真而真誠的道:「因為我想活。」
封崖蹙眉。
「封大人大概已經將我的身份調查的清清楚楚了,我的真實身世您大概也已經知道了吧?」她問封崖,自我譏笑了一聲,「一個卑賤的皇室私生子。」
不知道是不是皇室私生子這句話刺激到了封崖,他難得有些動容的攥了攥手指。
「我也不瞞封大人,溫江雪之所以會收我為義子,是想多一個日後保命的籌碼。」她無比坦誠的道:「那日我被他帶到刑房,封大人來時我剛為了活命認完義父,他留我在那裏是為了給我立個規矩,那些黑衣人衝進來時我以為是衝着我來的。」
封崖並不詫異,陳楚玉的身份他早已調查清楚,而那夜的黑衣人他也調查清楚了,是大內的人,處了聖上誰還能調運大內的人?
而當時他以為聖上是要除掉他,他的身份對於聖上來說終究是個眼中釘,後來查清陳楚玉的身份時才懷疑那些黑衣人或許是衝着她去的。
「一個可能威脅到聖上地位的先帝私生子,聖上要殺我合情合理。」她低頭笑了笑,「當時我怕的要命,可您突然出手相救……」她抬頭看封崖,「我真的很感激您,也很愧疚,所以當時看到那一刀刺向您的時候,我沖了上去。」
封崖緊抿了嘴。
從善盯着他不放,「您若是問我理由,當時我只有兩個念頭,一是不想您因我而死,二是……您若是死了,當時那種情況我必死無疑,救你是我唯一的生機。」她頓了頓又道:「我當時……把你當成我活命的唯一救星,所以我才替你擋了那一刀。」
封崖盯着她沉默着不說話。
從善苦笑一聲,「這個理由是不是讓您很失望?您大概想聽到我捨身取義?對您有種特殊的情感所以捨命相互?」
封崖睫毛顫了顫落下了眼皮,輕聲說了一句,「是,很失望,我以為……你是我母親的人。」
什麼?母親的人?封崖的母親?
不知道是不是從善的錯覺,她看到封崖站在那灰濛濛的細塵光霧之中極輕極輕的笑了一下,滿是苦澀。
他呢喃一般說了一句,「她說過會回來救我們,我以為……」
什麼什麼?從善悲傷的內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封崖這是……要跟她袒露身世?這是他的一個秘密??這說明……封崖快要被她攻略了!
然而她高興的太早了,只是一瞬間封崖再抬頭又是那副冰冷的模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剛才真的她的錯覺。
他轉過身,走到一具屍體旁,冷冰冰的對她道:「如果他的腹中什麼都沒有,霍少游的現在就是你的下場。」
從善脊背一寒,封崖翻臉之快令她心慌,而且她……也不能確定那犯人景春臨死前跟她說的對不對啊!
「薛雪。」封崖叫了一聲。
薛雪推門而入,看了她一眼,越過她走到封崖身旁。
封崖將那蓋着屍體的白布掀開,是被冰鎮了的景春,還冒着冷氣兒呢,像個冰鎮大西瓜。
「剖開他的腹部。」封崖看她一眼,「東西應該在他腹中。」
薛雪一驚訝,「啊……這可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景春還真是對自己夠狠的啊。」薛雪伸手一指,「麻煩精把我的工具箱拿來。」
呔!她還沒來就職呢,就這麼隨隨便便的用她!她懷疑麻煩精這個綽號就是薛雪這個刻薄鬼給她取的。
她忍。
她順着他指的方向拖出一個藥箱一樣的箱子,抱起來沒重的岔了氣兒,紅赤白臉的好不容易給他抱過去,剛要放地上,薛雪卻道:「抱着別動,放地上我還得彎腰拿,不方便。」
什麼玩意兒?她是苦力嗎?
想一想還真是……聖上安排她來這兒不就是為了讓這群變態折磨她嗎?
她忍着。
薛雪「啪」的將箱子挑開,表情在開箱的一瞬間嚴肅而認真,半分平日的懶洋洋都沒有。
箱子中是一排排的刀子,大的小的,寬的細的,還有彎的,樣式多的從善驚嘆,總共有四層,第二層也是刀子,第三層是鑷子剪子之類的小工具,最後一層是一些她見都沒見過的小玩意。
特別專業。
薛雪利落的將袖子挽起,柔弱無骨的手指在一排排小刀子上撥過,檢出了一把銀光寒寒,又薄又窄的小刀子。
他轉身先劃開屍體的衣服,將小腹袒露,手指按了按,小刀子一下划過腹部。
那刀快的像切豆腐一般,從善只聽到細細的聲響,沒有血,就像是一塊冷凍的肉被切開。
薛雪用手指壓着兩側一掰,那小腹翻開,切面是顏色寡淡的肉,內里是一些黑黑紫紫的器官。
封崖看了從善一眼,「轉過頭。」
恩?
從善看的正來勁兒沒太明白他的意思,薛雪已嘲諷的一笑道:「封大人可真是關心的細緻入微,看個解剖還怕她害怕啊?怎麼不擔心我會噁心的吃不下飯呢?」
是這個意思?從善看封崖,他冷的像塊冰,半點關心的意思都沒有。
她便笑了一聲道:「多謝封大人關心,我不怕這些個。」
薛雪看她一眼,突然從那腹中掏出一團黑紫黑紫的器官舉到從善眼前。
從善被那腐臭的氣味熏的皺了皺眉。
「你既然不怕,就替我拿着。」薛雪道,笑着將器官遞到她面前。
她是看出來了,薛雪就是愛玩|弄她,個王八蛋。
「薛雪。」封崖出聲道:「快找。」
薛雪掃興的撇了撇嘴,將那團器官丟在一旁的白布上,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把鑷子,在那屍體的腹中淘來淘去的,掏了半天,越掏神情越嚴肅。
直到他幾乎要將那腹中的東西掏乾淨,他抬起頭,冷氣森森的看了從善一眼,對封崖道:「沒有,沒有那件東西。」
沒有?從善一驚,剛要探頭去看,封崖忽然快如颶風一般閃到她眼前,抬手扼住了她的喉嚨,一用力就攥的她呼吸一窒,「我警告過你,不要對我撒謊。」
從善呼吸不暢,手中的箱子「鐺」的一聲就落在了地上,她忙伸手抓住封崖的手指,拼命喘出一口氣道:「不可能……你放開我,我……」
「你認為我不會對你用刑嗎?」封崖低聲喝她。
不會,當然不會,她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自信和自負,她一直活的戰戰兢兢,處心積慮。
她抓住封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感覺到他的手指細微的鬆了松。
「我本打算放過你。」封崖不想看她的眼睛,總讓他狠不下心。
從善喘了一口氣,剛想說話,門被人一腳踹開。
有人在門外極其厭煩的「嘖」了一聲,低罵了一句,「自作多情的小東西。」
那聲音……是捲毛相爺……哎,讓他看到這一幕,又要每日嘲笑她了。
她扭不過頭,只聽到丁丁氣呼呼的道:「封大哥他帶了好多人來,長安不讓我動手,說會打壞家具!」
哎,長安又要說她帶來災禍了,從善嘆氣。
封崖皺了皺眉,對走進來的溫江雪道:「滾出去。」
薛雪也冷冷的道:「溫相爺,陳楚玉與案件有關,暗部之事輪不到你來插手,還請你出去。」
她聽到腳步聲從背後過來,走到她身邊,然後她看到一張輪廓分明,捲毛散在耳側的側臉,捲毛相爺綠幽幽的眼睛看她一眼……轉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中。
溫江雪將衣袍彈了彈,將腮一托道:「你們審你們的,我沒想插手,我只是來看看,我這自作多情的義子是怎麼玩死自己的。」
那綠眼睛裏啊,充滿了嘲諷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從善在心裏對他翻了個白眼,她自己的命,她想玩,管得着嗎?況且不下狠心怎麼泡到封崖?
封崖手指上沒有多用力,只是在攥住她的一瞬間力氣大的讓她吃不消,只是他很生氣,卻說不出話,他怒氣騰騰的看了薛雪一眼。
薛雪便道:「此案是黑案,聖上下令處暗部人員不得透露,溫相爺不會要抗旨吧?」
黑案?見不得光的案子?這黑話說的,從善完全聽不懂。
溫江雪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一卷明黃的捲軸,託了托道:「你放心,不問聖上掏個特令,我怎敢進你們暗部啊。」也不打開,托給薛雪,「從現在開始,此案將由我與暗部,共同審理。」
薛雪不信,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就蹙了眉,對封崖道:「是真的。」
厲害厲害,從善感嘆,不愧是皇上的紅人。
「審吧。」溫江雪靠在椅子裏道:「我聽着。」
封崖與薛雪惡狠狠的盯死了他。
從善覺得還是自己先開口比較好,便慢慢道:「封大人,您可否讓我一試?」從善指了指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若是我親自找,沒有找到,我願意聽憑封大人發落。」
薛雪不樂意了,「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
「不不不。」從善道:「只是封大人想岔兒了,指令下錯了,薛大人只是按指令辦事。」她又看封崖,「封大人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