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顏閣
縫隙中湧出的黑霧仿佛化成無數條毒蛇, 將他們纏繞起來, 遏緊他們的呼吸。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窒息的異香無孔不入地鑽入鼻腔。
蘇鈺覺得頭腦越來越沉重, 他一邊勉力凝神聚息, 一邊率領眾玄門弟子勉力與前赴後繼的人傀廝殺, 邊戰邊退,眼看就已經被困在廊道一端。
廊道下的大廳里,一個個神智呆滯的賓客面容漸漸猙獰, 齊齊地抬頭看向他們。
蘇鈺狠狠地咬破嘴唇,疼痛強使他神智一陣清明,不行, 得想個辦法, 不能再這樣下去!
畫室內,翻湧的黑霧已濃稠地不見天日。
案頭的銅燈猶如一點螢火, 氣息奄奄地閃爍着。
幽光照着曹璋扭曲的臉, 顯得青面獠牙般猙獰。他手中的屍蠱已經侵蝕了他整條手臂,從手掌延伸到脖頸都變成了黑褐色, 就像僵硬的朽木。
謝映之從容走到了畫室中央, 他面沉似水,目光微凝,周身那淡淡的光華忽然一盛。
緊接着,就見曹璋手中那屍蠱的黑氣也似針鋒相對地沖了出來,繼而聚成一股股濁流, 以謝映之為中心翻騰不息, 激得他衣帶如流雲翻飛。
很快在謝映之的周圍, 形成了一個暗流涌動的黑氣漩渦。閣內所有的黑氣都匯聚奔涌過來。
與此同時,謝映之周身籠罩着的光華也被黑霧激盪起來,猶如碎銀霰雪,又像散落漫天的月華。看得人驚心動魄。
東方冉微笑道,「看來謝玄首已經做出選擇了。真是不負我望。」
謝映之所站的地方很快成了屍氣最重的陣眼。
在重重黑霧的包圍中,他容色清寒,長眉微凝。
四周的黑氣都向陣眼流去。畫室外,四處瀰漫的黑霧忽然一清。連光線都跟着變亮了。
剛才還面目猙獰的賓客好像做了場夢,面面相覷。
蘇鈺等人頓時覺得一直壓着的窒息感散去,頭腦也澄澈起來。
「玄首!」蘇鈺反應過來,心中驟然一緊。
立即率領玄門弟子向畫室衝去,與迎上前來的人傀激戰在一起。
隨着時間流逝,謝映之額角眉梢隱現出細汗,周身凝起的皓皎的光華與那黑霧糾纏在一起,源源不斷流入漆黑如朽木般的屍蠱。
與此同時,曹璋托着屍蠱的手也漸漸褪去了黑氣,他只覺得一股溫潤的氣流滲入四肢百骸,臉色也逐漸變得溫暖正常,終於顯出了一絲生氣。
「謝玄首真是好性情,捨己救人,連這廢人也不放棄,」東方冉嘆息道,「但是你都自身難保了還能救得了誰?屍蠱正在吸收你的生氣,很快你也會變成廢人了。」
謝映之沒有理睬他,他神色寧靜淡定。
東方冉倒也不介意,看着向來那不染塵埃的玄門之首,如今烏髮微亂,衣帶零落飛揚,倒是真難得一見。他似乎終於體會到了復仇的暢快。
「世人都說謝玄首孤高俊逸,不染塵埃,現在看你潔白無垢一寸寸在我眼前被濁氣侵蝕,看你一點點在我面前碎裂,師兄我還真是捨不得啊。不過你放心,就算你變成了廢人,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輕易的。」
說到這裏,他走近了幾步,一手從袖中再次取出那把薄刃。
「雖然我這樣有點心急了,但這屍蠱的侵蝕可是很厲害,趁着你現在風華猶在,先把你的臉取下來罷。」
他說着洋洋得意地擺弄着手中寒光閃閃的刀刃,緊接着他猝然『啊』了一聲。
隨即,就看着自己握刀的手居然不受控制地抬了起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東方冉滿臉驚駭,「謝映之,你做了什麼!?」
緊接着,他眼睜睜看着那握着薄刃的左手高高舉起,一刀扎入了右手的屍蠱中,頓時將那屍蠱戳了個對穿!
滿室黑氣頓時煙消雲散。
東方冉大駭,「謝映之,你竟也會人傀術?!」
他居然被反控制了!
謝映之眸光沉靜似水,「我不會使用人傀術,我只是解開了你對曹主簿的控制。」
東方冉猛然一震。頓時明白了。
剛才謝映之不動聲色間地將靈氣注入曹璋身上,不單單是想救曹璋,居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暗中解開了他對曹璋的束縛。
於是那個抽屜下巴的窩囊廢,趁着他拿出刀之機,一刀毀了他的屍蠱!
他竟然功敗垂成,輸在一個窩囊廢的手中!
東方冉想到這裏恨意頓生,握緊手中的薄刃就往心口扎去。
謝映之手中光華乍然一亮,那薄刃如同一道流星飛了出去。與此同時,先前設下的困仙陣隱隱震動。
東方冉悶哼一聲,接着就見曹璋渾身一個劇顫,歪歪斜斜倒了下來,還未及着地,就被謝映之接住了。
畫室外,所有被.操.縱的人傀緊跟着紛紛倒地。
蘇鈺他們闖入畫室,就見謝映之抱着曹璋坐在地上,手中的微光凝起,將他體內殘毒驅出。
曹璋恍惚間醒來時,只覺得清華照眼。
「謝、謝先生……」
蘇鈺蹙眉上前道,「玄首,東方冉在臨陽郡出現。晉王和雲副將帶兵追過去了。」
晉王?謝映之長眉一凜。
要出事了。
他立即對蘇鈺道,「你照看曹主簿。安頓眾人。」
說完,起身匆匆離去。
*** *** ***
九州客棧里。
隨着曹雄一聲令下,數百如狼似虎的涼州兵蜂擁而上。
魏瑄一劍格開一個涼州兵鋒利的□□,只覺得握劍的手被震得微微顫抖。涼州兵彪悍無比可見一斑,但更讓他心中頓沉的是,他發現自己的右手沒有知覺!
或者說從右手開始到肩膀的知覺都是麻木的。一個不祥的念頭刺入腦海,石童的毒素已經擴散到肩膀了!
他來不及多想,反手一劍,揮開一個撲上來的涼州兵,對雲越道,「雲副將,這樣下去不行!」
雲越也知道不行,縱然虎賁銳士再驍勇善戰,但是他們面對的是幾倍於自己的涼州兵,而且能跟隨曹雄護衛,這必然是涼州中的精銳,如果以單兵戰力來說,絕不會差。
如果單兵實力相差不大,他們的虎賁銳士或許更勝一籌,但是涼州兵人數的優勢就是壓倒性的。
魏瑄快速道,「你們正面迎敵,我從後面包抄曹雄!」
這是蕭暥通常的做法,聲東擊西,擒賊先擒王。
魏瑄道,「拿曹雄為質,逼退涼州軍!」
雲越心中一凜,這晉王從來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對突變形勢的把握和當機立斷的果決讓他暗暗吃驚。
有些人是天生適應戰場的,如果有機會讓他披甲上陣。
「好,你小心。」雲越道。
魏瑄和雲越對視一眼,正要陷入敵陣,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馬嘶聲。
緊接着,九州客棧的院門被撞開了,馬蹄聲響起,外圍的涼州軍忽然潰散開來。
雲越心中詫異,這臨陽郡因為位於雍州腹地,所以沒有配備騎兵,這哪裏來的騎兵?
緊接着他就聽到一道粗嗓門道,「雲越,你小子又吃敗仗啦?」
雲越細眉頓時一挑,「閉嘴!」
就見劉武帶着魏西陵的精銳親衛沖入九州客棧,從背後忽然包抄了涼州軍。
「小公子,我救了你一命,」劉武一刀劈翻一個涼州兵,齜牙笑道。
雲越劍一橫,怒道,「滾!」
曹雄這頭一看情況不妙,也顧不上日月教的人了,趕緊帶着餘下的涼州軍邊戰邊退。
這時魏瑄方才注意到,一直盤腿打坐的東方冉始終是一動不動,如同木雕石像。
他心中猛地一沉,上前一把掀開他的面具。
只見面具後是一張麻臉。
在混戰中,他趁眾人不備,跟那麻臉漢子掉了個!
魏瑄來不及多想,急迫道,「雲副將,這裏交給你了,我去抓人!」
說完不等雲越回答,就從窗戶中躍了出去。
這日月教主手段陰毒,行為詭譎,這臨陽郡里又那麼多人,萬一出什麼事情,傷亡必然慘重。
魏瑄跟着竹冰蟲循着殘留的氣息一路飛奔,穿過街市。
但是他越是接近那氣味,心就越來越沉到谷底,因為東方冉逃走的方向,竟然是城門口!
魏瑄心中暗道不妙,他先前讓周郡守在城樓上撒花錢以吸引城中的百姓前去城樓前聚集,這會兒簡直是作繭自縛!
這東方冉一心往人群擁擠的地方鑽,不知道他要耍什麼花樣。
就在他心念電轉間,就看到城下人群譁然。
一個帶着面具的人立於撒花錢的高台之上,手中一把短刃橫在了郡守周成的脖子前,東方冉高聲道,「衛宛,讓你的人全部退出臨陽郡!」
衛夫子!
魏瑄心中一振,他怎麼在這裏?
他稍微一想前因後果就立即明白了,這竹冰蟲本來就是謝映之給他的,他能跟蹤東方冉到這裏,謝映之難道還會找不到?
看來謝玄首早就已經安排衛宛帶玄門弟子追尋着竹冰蟲的氣味,跟到了臨陽郡。
魏瑄暗自推斷,這東方冉原本是想到城門口簇擁的人群中,再搞出點什麼事端來,沒料到,剛到城前,就被衛宛截了個正着,所以情急之下,他劫持了周郡守。
「衛夫子,」魏瑄悄悄擠到衛宛身邊,「你引開的他注意力,給我片刻工夫。」
「你要作甚?」衛宛眉頭一簇。他完全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看到魏瑄。
他剛想低聲斥道,「殿下,這裏危險,不可妄動……」
魏瑄上一次故意引燭龍巨蟒吞噬,又破開蟒腹,瑞爾安不知道玄火是都真是他點的,但衛宛此後只得魏瑄做事風格太過孟浪,有失穩重。
但是他話音未落,就看到魏瑄從一個郡兵手中接過了一張弓。
魏瑄的箭術是跟着蕭暥學的,雖然不如蕭暥,但是這麼點距離足夠了。
他背着弓,悄悄藏入圍觀的人群。
那一邊東方冉道,「衛宛,你即刻撤走所有玄門弟子,臨陽郡的郡丞也給我聽着,你立即準備快馬一匹帶來此處,否則你們的郡守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嗖的一支羽箭破空而出,勢如流星,一箭彈去他手中短刃。
東方冉痛呼一聲,一隻手頓時血流如注。
緊接着第二支箭就呼嘯着穿透了他的肋下。
「留他性命!」衛宛疾道。
這孩子下手竟如此凌厲!
第三支箭尖嘯着飛出,穩准狠地穿透腳踝而過。
東方冉慘叫一聲,一個趔趄跪倒在地。慘白的面具下,滲出血水。再也站不起來了。
連一旁的臨陽郡守周成也被這犀利的三箭嚇得魂飛魄散,坐在地上踟躕着後退到了高台邊上,被幾個郡兵攙扶着才勉強起身。
「好箭法。」衛宛不由贊了句。
魏瑄道,「不敢當。」
心道,不如某人。
如果換是蕭暥,剛一箭就能解決了罷!他卻用了三箭。
接着,就聽衛宛道,「拿下!」
隨即周圍人群中躍出數名玄門弟子,向東方冉圍攏捉拿。
東方冉一隻手捂着不斷滲血的右肋,不甘心地抬起頭,手掌暗暗探向衣內。
「當心!別靠近!」魏瑄急道,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見東方冉手掌一翻,一隻青釉的小罐子砸落地上,頓時摔得四分五裂。
無數的血蜈蚣密密麻麻地從高台上爬散開來。
衛宛臉色煞白,「快!撤走!」
但是此刻城樓下先前領花錢,後來又圍觀抓捕的百姓早就圍了里三層外三層,人群里頓時引發了騷亂。
高台上的來不及撤走的郡兵,還沒搞明白這血紅的蜈蚣是怎麼回事,就被那東西鑽入皮膚,頃刻間,痛苦地在地上扭曲翻滾,體內血肉融化而成了一個人皮甬。
眼看着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蜈蚣往高台下的人群散去,魏瑄來不及多想了,手中白光一閃,玄火騰起,仿佛從天而降般墜落高台四周,烈焰瞬間圍繞高台燃起了一個火圈。
正如潮水般往外涌的血蜈蚣頓時被燒作飛灰。
高台上正笑得狂亂的東方冉愣住了。
他只在蒼冥族長老的口中聽說過玄火,居然在他面前燃燒起了數尺高的火牆。
這世上居然還有人能使出玄火!
火光下映照下,衛宛目光森嚴,默默看向魏瑄。
這一次不會有錯了,他親眼所見。
「殿下還有什麼想解釋的?」
魏瑄手心被玄火燒得微微發燙,他暗暗咬了咬唇,這次當場抓獲,還有什麼可以解釋的。
衛宛冰冷的視線划過他的臉頰,「修習秘術者,皆是邪魔歪道。」
然後靜靜下令道,「都拿下。」
魏瑄心中頓時一寒,不由後退了幾步。
即使在生死攸關之際,他也沒有害怕過。
他只剩下一年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有重要的人要守護,絕對不能在斷雲崖的石洞裏度過。
他仰起頭,直視衛宛道,「衛夫子,再給我一年,一年以後,任憑你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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